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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華合上厚厚的案情材料,起身下樓開車回家,天色已經很晚了。
吳雩已經修完那盞傳說中的檯燈……提前回去了,臨走前還問了下他晚上想點什麼外賣。步重華已經跟他說了書房抽屜里有備用現金,因此不太在意,點了個紅燒魚和香菇菜心配蔥油烙餅,心裡知道短短几天的訓練成果應該是泡湯了。
吉普在地下車庫熄火,步重華從電梯上到頂樓,剛要按指紋開門,突然動作一頓,想起前兩天王九齡那丫故意站在辦公室門前眉飛色舞地:
“我現在回家,根本都不用摁門鈴,隔老遠喊一聲回來了,要麼是我老婆已經做好了一桌子熱飯熱菜來迎接,要麼是我閨女拎著拖鞋出來給她爹開門……”
你就吹吧,步重華冷冷地想,誰不知道去年國慶七天你家21頓飯都是你做的。
步重華手一抬要去開門,突然這時噹啷一聲,防盜門自己開了,吳雩拎著鍋鏟探出頭:“想什麼呢?也不進來?”
“你怎麼……”
“聽你腳步在門口停了半天,還以為你今天受傷割到拇指了。”吳雩轉身往廚房走,頭也不回說:“嚇了我一跳。趕緊洗手吃飯吧。”
客廳里亮著溫暖的光,飯菜在吧檯上冒著裊裊熱氣,吳雩白皙的腳踩著毛絨拖鞋,在光潔地磚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與廚房裡不知道煮什麼的細碎咕嚕聲一起,混雜成撲面而來的煙火氣息。
步重華低下頭,嘴角似乎想往上翹,隨即被他控制住了,淡淡道:“好。”
晚飯果然是紅燒魚、冬菇菜心和金黃的蔥油餅,根據外賣食物放在家用碗碟里味道會更好的理論,被吳雩盛在了雪白的骨瓷餐盤中。步重華洗乾淨兩雙筷子兩隻碗,只見吳雩又從廚房裡端出一鍋熱氣騰騰的金黃色羹裝物,感到有點意外:“這是什麼?”
“溫豆腐。”吳雩漫不經心道,“主要是我自己想吃,也想讓你嘗嘗。”
……你想讓我嘗嘗你的……豆腐?
步重華挑起眉角,舀了一勺放進嘴。
有點像英式玉米mush或義大利菜polenta——這是他的第一反應。緊接著他感到這玩意絕對不是豆腐,綿綿滑滑的、奇怪的口感在舌根迅速蔓延開,隨即一股辛辣毫無預兆地嗆上咽喉,直衝鼻腔:“咳!咳!——這是豆腐?”
“不是,”吳雩嘴裡含著勺子,白皙側臉上的烏黑眉眼微微挑起,那神態年輕而狡黠,仿佛很有趣似地觀察完他的反應,才把勺子從嘴裡拿出來忍俊不禁道:“是鷹嘴豆和豌豆粉,還加了點兒薑黃。吃得慣嗎?”
步重華嗆咳著反應過來:“緬甸菜?”
吳雩大笑起來,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放進嘴裡,意猶未盡道:“嗯,緬甸撣邦菜,叫hto-hpu nwe。”
不知道是燈影還是錯覺,他雋秀的眉宇間似乎有一絲複雜的惆悵,但轉眼就過去了。
“其實撣邦人吃溫豆腐基本都是用油炸,但我不想讓你今晚再跑倆小時登山機。”他笑著說:“沒事,一般人都吃不慣,下次不做了。”
步重華看著他的神情,心裡好像被輕輕抓了一下,然後突然又伸手舀了幾勺放在碗裡,在吳雩意外的注視中吹涼都吃了,讓糊粥狀暖呼呼的食物順著咽喉滑進胃裡;習慣那薑黃和豆粉混雜起來的味道之後,反而有種奇異的、舒服的感覺充斥了味蕾。
“你不是……”
“其實習慣以後還挺香的。”步重華品味片刻,才一抬眼笑道:“下次你教我做,少放點兒薑黃。”
吳雩在他含笑的注視中垂下眼帘,瞳底粼粼閃爍著波光,淡紅色的唇角不由彎了起來:“行啊。”
他們兩人就先這麼你一勺我一勺吃完了那一小奶鍋的溫豆腐,然後才吃過晚飯,步重華把碗碟筷子拿去廚房放洗碗機,吳雩啪嗒啪嗒地洗了抹布擦桌子,擦完把抹布一丟,揚聲道:“我去洗澡了!”
步重華動作頓了幾秒,才唔了聲。
他聽著吳雩腳步輕快地上樓,少頃客臥浴室里響起嘩嘩水聲,心裡冒出個念頭:我們現在算什麼關係呢,正式交往了嗎?
正式交往。
這個念頭讓他心裡有點發熱,隨即熱度順著經絡傳遍全身,就像無數簇小火苗在四肢百骸里暗暗地燒。
步重華站起身,定定望著碗櫥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眉骨高而鼻樑挺,因為嘴唇削薄的緣故,經常給人一種冷漠不近人情的錯覺。在這麼不清晰的玻璃倒映上他都能看見自己瞳孔深處燃燒的幽深火光,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用力徹底吐出來,然後忍不住抬手鬆開襯衣領口的扣子,少頃又鬆開了第二顆,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肌肉輪廓。
少頃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是吳雩迅速地沖完澡下來了,一邊用白毛巾擦他那濕潤後格外柔黑的頭髮,一邊啪嗒啪嗒走進書房:“你那本屍體變化圖鑑還能再借我看看嗎?”
吳雩從脖頸到蝴蝶骨,再到緊窄削薄的腰和結實矯健的長腿,沒有一絲肌體線條不是收緊到極致的,沒有任何一處比例不是利落而精悍的。但只要稍微靠近一看,就會發現全身皮膚遍布各種傷痕,有的對著光暗暗泛白,還有些永遠留下了暗紅色的印記甚至增生,每一處形態各異的痕跡都在訴說著一個湮沒在歲月里無人知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