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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華直勾勾盯著吳雩,只見他最後一笑,似乎有點傷感和遺憾,然後垂下視線向眾人走去。
剛才鬧起來要上手段,其實也是在混亂之中的話趕話,現在見吳雩放棄抵抗,主動向這邊走來,幾名領導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都稍微一松。
江停也隨之自然地向後退了半步,面朝眾人轉過身。
“……你們讓他說清楚。”步重華尾音微微顫慄,問:“可是這種事現在還怎麼說清楚?”
的確這世上要什麼都能辯明論清的話,那字典里就不會有冤假錯案這個詞彙了。林炡也遲疑著一張口,剛想說什麼,卻只見吳雩腳步停住,回頭微微一笑:
“我知道已經說不清楚了,但該做完的事還是要去做完。”
所有人都一愣。
就在這時嚴峫失聲:“——住手!”
話音尚未落地,步重華已心中雪亮,但一切都來不及了——江停的站位恰好背對吳雩,被他一伸手就掐住咽喉,閃電般拽到了自己身前:
“都給我站住!”
場面瞬間凝固,江停失聲驚呼,被吳雩硬生生拖著疾退數步,哐當踩到了空蕩蕩的窗台邊緣!
“別過來,否則我帶著他一道跳下去!”
“你他媽給我住手!”“嚴隊!”“快叫人快叫人!!”“步隊還在這不能叫人!!”
林炡驚呆了,步重華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嚴峫像頭暴怒的雄獅般被宋平全力死死拉住。場面就像點爆了的油鍋,所有人都在吼,所有人都團團轉,一主任剛下意識掏出手機要打,就被翁書記眼明手快奪下來一把砸了,怒吼:“誰他媽都不准報警!”
這話放平常簡直是黑色幽默,此刻卻沒人笑得出來。
“給我弄輛車,摘牌、加滿油、門打開發動好,車裡放兩千塊現金。”吳雩冷冷道:“動作快,我知道剛接住林炡的那張網已經收了,現在跳下去我倆都是一個死!”
宋平怒吼:“你別亂來!”
“放下江停,他沒有對不起你!”嚴峫掙脫衝上兩步,厲吼一字字震人發聵:“解行為什麼退學臥底你不知道嗎,吳雩?!你想承認自己是毒販嗎?!你想在死後被人說是畏罪自殺嗎?!”
這質問簡直一針見血,字字都在往對方軟肋上拿,但突然江停顫抖的聲音響了起來:“別……別怕,嚴峫。”
眾多目光聚焦中,只見江停全身發抖,因為咽喉被鉗制而發聲困難:“還……還記得咱們在元龍峽那會嗎?”
嚴峫觸電般一僵。
江停滿面恐懼地朝著眾人,那模樣仿佛既強自鎮定又非常文弱,但他仍然勉強顫抖著笑了下:“如果今天我死了,我就……我也要成為你心中不可超越的勝利者了。”
在場所有人中,除了他倆沒人知道元龍峽發生過什麼——剎那間嚴峫驚疑的視線與江停一碰。
“……”
嚴峫脊背緊繃的肌肉鬆了分毫,但混亂中沒人注意到這一變化,只見他將信將疑地站住了動作。
“別廢話。”吳雩整個人被擋在江停身後,冷冷道:“給你們十分鐘,把車停在這棟樓東南牆下,不然江教授就沒命了。”
這場景簡直荒謬,雲滇打包票送來的人被津海提拔成支隊長,然後在津海一眾頭頭腦腦面前綁架了出身恭州的建寧警院副教授,更可怕的是建寧支隊長還正杵在現場眼睜睜看著。這鍋丟出去都不知道該砸誰。
更荒謬的是,因為張志興本人職業特殊的關係,為了抓捕他而臨時決定上演的這齣戲根本沒有準備,純粹是吳雩和林炡通過電話向各位領導遠程請示的——而考慮到萬一消息走漏就無法將茶馬古道一網打盡的原因,當時在市局開機密會議的二十來個市委領導,全都按照保密條例,一個不少地轉移到了爛尾樓抓捕現場,連秘密潛入津海的步重華都沒漏掉!
現在他們根本不可能把步重華藏起來然後再跑去報警,在場的本地警察只有宋平和市局幾個技術主任,難道指望他們撲上去跟吳雩搏鬥救出人質嗎?
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幾個主任倉惶望向宋平,宋平望向翁書記,翁書記鐵青著臉思忖數秒,扭頭吩咐:“按他說的辦,務必不要驚動轄區公安。”
幾個人不需要他吩咐第二遍,掉頭便狂奔出了爛尾樓。不多時有人奔回來,俯在領導耳邊小聲匯報了幾句什麼,翁書記轉向吳雩沉聲說:“車和現金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大概是史上最快的一次贖金準備過程,連銀行關門了、湊錢有困難、找不到非連號舊鈔這種藉口都沒法用,畢竟綁匪只要兩千塊。
吳雩一隻鐵鉗般筋骨突起的手抓著江停咽喉,淡淡道:“都讓開。”
所有人面面相覷,步重華一張口想說什麼,但又強迫自忍耐住了,隨著眾人慢慢退向牆角。
吳雩沒再看他一眼,用江停的身體當做擋箭牌,靠牆慢慢挪到樓層鐵梯邊,然後一步步向樓下倒退。
宋平和步重華視線互相一對,當機立斷上前,嚴峫也臉色陰沉地疾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