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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雩說:“是,他和我一起。”
林炡把手插進口袋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在沉吟什麼。
如果說步重華像江停一樣都是那種不忌憚展現出自身鋒芒的人,林炡就跟他們完全相反,很少表現出威懾力。他一年四季基本都是同樣的裝束:襯衣,半正裝長褲配軟底鞋,或西裝長褲配半正式皮製軟底鞋;很多人第一次見他,會覺得他只是個對鍛鍊比較注重的、嚴謹仔細的辦公室文職。
但長期在邊境與毒品打交道的警察,即便是辦公室文職甚至後勤,也跟內地同事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吳雩見過林炡一年前在圍剿鯊魚團伙時,情急之下抄起衝鋒鎗衝著卡車就開始噠噠噠狂掃的情景,那麼長彈鏈半分鐘不到就打空了,對槍械不熟悉的人是沒有這種速度的。
除此之外,林炡在吳雩面前絕大多數時候都表現得非常溫和,他倆都知道對方有跟自己相似的一面,習慣於把半條腿隱藏在身後的暗處里。
“一起就一起吧。”林炡和氣地頓了頓,說:“但如果有什麼線索,務必要第一時間告訴大家,否則恐怕沒人能追得上步支隊的行動速度,單槍匹馬太危險了。”
他從褲兜里摸出盒煙,剛要倒出兩支,卻見吳雩動作更快,從自己的煙盒裡倒出兩根:“抽嗎?”
林炡視線一頓,落在吳雩手裡那根煙上,那瞬間兩人之間空氣是凝固的。
然後才見他似乎遲鈍地“哦?”了聲,意外道:“這還是你第一次給我煙呢,受寵若驚啊。從前特情組還在的時候……”
“規定不准隨便抽別人的煙?”
“倒也沒有。”林炡仿佛在回憶什麼,悠然出了口氣:“不過我只抽過張博明的。”
“好抽嗎?”
“還行吧,雲煙。”
吳雩說:“那可比我這煙好抽多了。”
林炡目光一直沒有從吳雩手上那根煙上離開,只見他喉結滑了一下,然後才笑起來:“話也不能這麼說……意義怎麼能用價格來衡量呢。”
說著他終於接過那根煙,咬在自己牙齒間,剛要摸打火機,面前卻咔擦一聲輕響,吳雩已經打著了火。
“要是你願意幫我調出萬長文跟彭宛所有的詳細資料,我還能親手幫你點上。”
林炡一抬眼,兩雙幽深的眼睛互相對視,只見火苗幽幽跳動在他倆瞳孔深處。半晌林炡把自己那個打火機放回了褲兜,咬著煙笑了聲:“行啊,為什麼不行?”
火苗與菸頭一觸即分,林炡呼了口煙,示意吳雩跟自己來辦公室,神情貌似漫不經心:“但你別拿去給步支隊看。上級要求他迴避是有道理的,人往往會因為強烈的仇恨情緒而影響專業判斷,因此在偵破階段的迴避只是一種保護機制罷了。”
吳雩說:“我明白。”
林炡開了門,打了個請的手勢。
林炡在南城公安分局屬於外援,按他的規格來說辦公室算很簡樸的了,跟在雲滇省廳時網偵辦公室外面時刻有人站崗沒法比。他打開電腦申請了個臨時權限,片刻後招手讓吳雩過來坐下:“你就著我的後台看吧,別拿出去了。”
“所有都在這裡了?”
“不能說所有,但這是我能接觸到的全部。”林炡一挑眉:“反正對你來說重點也只是她四歲前的內容,不是嗎?”
他說的沒錯,兩人都心知肚明——吳雩最大的目標不是彭宛,而是在她四歲那年把她扔進水裡的父親萬長文。
萬長文老家祖墳在北方,但他娶妻製毒發跡卻是在沿海,彭宛出生時萬長文已經通過提煉高純度甲基苯丙胺挖到了第一桶金。隨後短短半年間生意迅速擴大,他修了一棟臨海別墅,內部有密道直通港口,岸上常年停著一艘快艇;只要聽見警笛靠近村落,他短短30秒內就可以從別墅中撤離,4分鐘內沿密道抵達港口,6分鐘內快艇入海,以八十年代的海上緝毒實力而言連他的毫毛都抓不著。
至於彭宛,雖然萬長文這人極度重男輕女,但女兒到底也不是撿來的,四歲前生活應該非常富裕。從內網資料上看,當年萬家別墅有多達二十二個幫傭,分別負責家務做飯花園開車,豪富程度可見一斑,也不知道彭宛現在是否還對小時候前呼後擁的生活有所記憶了。
不過這一切紙醉金迷都在三十年前警方突襲製毒村時戛然而止。當時整個村子只逃出來區區幾家,萬長文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武警剛強攻入村時就打開了別墅內部的密道,警方還在前方跟抄著自製手榴彈的亡命毒販浴血奮戰,他已經帶著老婆、孩子、製毒工坊里的兩個心腹大師傅衝上快艇,正準備逃之夭夭時卻發現了一個致命問題——
超載了。
因為快艇船底藏著十五公斤黃金,那是萬長文準備逃亡緬甸東山再起的本錢。
“製毒師傅不好找,老婆是個成人會喊叫反抗,所以只能先扔孩子。”吳雩呼了口氣,向後靠坐在椅背里:“而四歲小女孩的體重差不多也是十五公斤,等於是用他女兒的命,換了等量的金條。”
“對。”林炡說,“不過萬長文應該沒想到他這邊把女兒扔下水,那邊老婆也跟著跳了下去……後來他老婆被判了緩刑沒有實際執行,因為缺少關鍵罪證,而且他老婆當時懷著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