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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凌晨三點整。
“第二天我旁敲側擊地問李洪曦,說夜裡迷迷糊糊似乎聽見了他在說話,是不是來客人了?李洪曦的表情有瞬間非常慌張,但緊接著鎮定下來,告訴我他們公司一個知道很多內幕的會計突然離職了,如果應聘到競爭對手家,就可能會連累到他和其他幾位領導,所以公司才會深夜來人跟他商量辦法,但應該能順利解決,讓我不要擔心。”左秋深吸一口氣,壓下哽咽的尾音:“但我心裡那種奇怪的恐懼卻始終揮之不去,我甚至沒敢在家裡待到周日晚……第二天下午,我就心煩意亂登上了去香港的飛機。”
“這個人說,他會安排人手去‘處理’這件讓他們丟失了‘大生意’的事?”孟昭問。
左秋點點頭。
孟昭腦海中浮現出審訊室里癲狂的劉俐——“也就郜靈那賤骨頭認不清現實,還做夢說她有‘大生意’,只要做完了大生意就能發財……”
孟昭微微前傾,緊盯著左秋的眼睛,口氣嚴肅起來:“你還記得這番對話發生在哪一天晚上嗎?”
“三月十八號。”左秋捂著嘴防止自己再度哽咽起來,沙啞而堅定地:“我來回香港有機票記錄,是三月十八號。”
三月十八號,正是郜靈離家出走的第三天!
如果從這一點上推算,幾乎可以斷定這幫喪盡天良之徒要處理乾淨的,就是郜靈!
“非常感謝您配合我們提供線索,在這段時間內請儘量保持聯繫暢通,如果還能想起任何細節,請隨時聯繫警方。”孟昭緊緊握了握左秋的手:“如果需要任何幫助,也可以隨時找我,不要害怕,我們一定保證你的安全!”
左秋眼睛還是紅的,她抬頭讓眼淚順著鼻腔倒流回咽喉,片刻後望向孟昭:“謝謝你,孟警官,我只是太出乎意料了,我……我跟我老公是大學同學,他家觀念封建,條件也不好,剛戀愛時他窮得連花都買不起,上我家登門時差點被我媽打出去。我們衝破了重重阻力才一路走到現在,這麼多年的感情,這麼多年的感情……”
孟昭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我曾經想過,如果他真在外面有人了,是不是因為我忙於工作太冷落了家庭?是不是因為我過於強硬太忽略了他的感受?我恨不得拿顯微鏡把自己從裡到外的紕漏和錯處都找個遍,卻忘記了一點,渣滓是不會因為你溫柔賢淑體貼完美,就感動得稍微像個人的,人渣成為人渣完全是因為他們自己。”
她頓了頓,含著淚水,露出一絲平靜的微笑:
“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可能現在就需要您幫我個小忙——您知道哪位厲害的離婚律師能介紹我認識嗎,能讓那個人渣空手淨身滾出家門的那種?”
警察跟律師大多不陌生,孟昭眨了眨眼睛,略微靠近在她耳邊,狡黠地微笑起來:
“……我還真認識幾個。”
詢問室門被拉開了,廖剛在外間辦公桌後摘下耳機:“你這樣是違反規定的哦。”
孟昭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揚下巴:“告去?”
廖剛哭笑不得,孟昭揚眉笑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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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待會把筆錄總結一下郵件發給我……跟內勤說注意被害人父母的情緒,郜偉跟熊金枝夫妻倆第一次來津海,人生地不熟,多關照一些,不要隨便跟媒體接觸……”
水流中傳來步重華在外間打電話的聲音,吳雩對著鏡子刷完牙,就著水龍頭漱乾淨滿嘴泡沫,隨便扯了條毛巾,一邊擦臉一邊走出了浴室。
步重華是個不論頭天睡得多晚,第二天都能嚴格按照上班時間作息的人,清早七點半睜眼起床淋浴洗漱晨跑完畢,已經換上了襯衣警褲,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掛斷電話,剛一回頭,就只見吳雩光著上半身走進屋,耷拉著眼皮,打著哈欠,啪嗒一聲把毛巾丟在了狼藉的招待所床上。
他肯定已經把步重華划進了安全無害的白名單里,全身上下就穿一條牛仔褲,松松掛在腰胯上,肩頸、腰背、削薄的腹肌線條一覽無餘,光腳濕著踩在地毯上,隨著步伐留下了一個個模糊的腳印。
“你沖好了?”步重華挪開視線,淡淡地問。
“沒沖。”
“早上起來不沖個澡?”
吳雩開了瓶礦泉水邊喝邊說:“麻煩。你當誰都跟你們文化人兒似的,早一遍晚一遍,也不知道是關起門來在浴室里幹嘛。”
“……”
步重華額角微微抽跳,轉過身去,突然只聽吳雩哎了聲:“等等,你脖子後面給人抓了?”
“?”步重華伸手在後頸一抹,果然靠右那一側微微刺痛,但因為角度的原因,扭頭對鏡卻看不到,憑手感似乎是蹭破了塊皮。
應該是昨晚一人單挑全場時不知道被哪個小混混剮蹭了,但劇烈運動時腎上腺素分泌高,一時半刻不會感覺到痛,清晨沖澡時也沒注意到。
“腫了,”吳雩說,“我給你上個紅藥水吧。”
步重華第一反應是不用上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微妙地默許了這個提議。吳雩便打電話問招待所前台要來紅藥水和棉花,步重華坐在床邊,後領稍微拉下來一些,吳雩一條腿半跪在他身後的床沿上,用蘸水的毛巾在傷口周圍抹了兩把權當消毒,然後用棉花浸了藥,仔細塗抹在略微紅腫的破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