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廖剛一回頭,步重華快步走下大樓台階,皺眉道:“你們在這聊什麼天呢?案發地點才英區四里河小崗村附近,當地派出所的法醫已經在路上了,廖剛去技術隊通知老王出幾個現勘,出發!”
廖剛趕緊小碎步跑了,空地上十來個人齊聲應是,分頭上了幾輛車。
吳雩背靠在警用SUV黑色的車門上,一手插在褲兜里,一手夾著煙,白T恤下擺隨便塞了一角在警褲里,腳上踏著一雙滿是灰塵的作訓靴。步重華突然在他面前站定了腳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問:“你沒事吧?”
吳雩低著頭回答:“沒事,謝謝隊長。”
他又恢復了那說好聽點寵辱不驚說難聽點就是半死不活的老樣子,烏黑碎發晃蕩下來,仿佛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似的。
步重華突然發現剛才在茶水間裡兩人對峙的短短几分鐘,竟然是吳雩唯一一次爆發出真實情緒——雖然可能只是因為四下無人,所以他能毫無顧忌地想翻臉就翻臉。那暴怒仿佛深壓在地底的岩漿噴薄而出,轉眼又迅速冷卻,完美收斂成了一地堅硬沉默的玄武岩。
但為什麼呢?
一個人靠演技來隱藏自己真實的憤怒和不平,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又能忍耐多久?
步重華張開口,又驀然一頓,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不由分說地扔了過去:“既然沒事就跟我出現場,上車。”
吳雩猝不及防接住一看,車鑰匙:“——啊?”
“開車去。”步重華反問:“否則我給你當司機?”
吳雩的背大概還是非常疼,從站姿中可以看出來。但他忍了忍,什麼也沒說,拿著車鑰匙就轉去駕駛座,冷不防只聽步重華在身後又道:“喂!”
吳雩回過頭。
“把煙熄了,對身體不好。”步重華頓了頓,平靜地加上了真實原因:“而且我不抽菸,所以我在車裡的時候司機都不准抽。”
吳雩低下頭,看不清臉上是什麼表情。
步重華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他的反應,片刻後才見他抬起頭,緊緊咬著犬牙,從眼底到唇角慢慢浮現出笑來。
步重華一怔。
吳雩不笑的時候,五官每個細節都像是照著標尺來長的,眉眼唇鼻都沒有任何瑕疵,好似標準的雕像教材,又有種面具似的謙卑溫和;但他這麼望著人一笑,唇角拉起來的弧度又非常漂亮,就好像呆板的石雕突然活了。
“你不抽菸啊,”他就這麼咬著牙輕輕笑道,“那我教你?”
然後他低頭深吸一口煙,眼見周圍沒人,突然靠近搭住步重華左肩,從唇縫間乾乾淨淨、徹徹底底把那口煙噴在了他右耳邊。
“……”那瞬間步重華耳廓幾乎感覺到了吳雩微涼的嘴唇,他站在那裡,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全身肌肉全數緊繃。
但緊接著吳雩就鬆開手退後了一大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把煙重重摁熄在樓梯欄杆上,上車嘭地甩上了車門。
第5章
“死者年齡十五歲,女性,身高約一米五八,體重在四十一到四十四公斤之間。考慮到案發時下暴雨、屍體存放環境悶熱、周邊土壤濕潤等因素,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應在三十四五個小時左右,也就是前天夜晚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之間,與報案人供述相符。”
才英區派出所的幾輛金杯警車停在河堤上,警戒帶拉出了一大片雜草叢生的空地。技術大隊的刑事攝像員已經拍過一輪照了,刑大隊長老鄭蹲在鋪好的勘察板上,同樣大馬猴狀蹲著的法醫用筆尖重重點了點記錄板:
“屍表可見的明顯損傷只有左胸肋骨上端一處,深度約七點五厘米,足以穿透胸壁、傷及心包,造成外傷性心臟破裂,從而引發急性心包填塞導致死亡。當然這只是初步推斷,真正的致死原因和兇器特徵還需要進一步解剖,只是說從目前來看這是可能性最大的推論……”
鄭大隊長頂著乾淨錚亮的地中海,已經被老婆警告過很多次不准撓頭了,但此情此景還是讓他忍不住手癢:“沒有其他線索了嗎?行兇者腳印,指紋,血跡,殘留DNA?”
“現場被暴雨破壞得非常嚴重,根本沒有血跡凝結,腳印早被澆沒了;被害者衣著完整且未見制約傷,強姦可能性不大,通過陰道擦拭物發現線索估計也夠嗆。”法醫搖頭嘆了口氣:“其他屍表殘留細胞提取得等南城支隊,話說他們怎麼還沒——”
“鄭哥!”遠處民警變調的吼聲響起:“南城支隊來了!”
警笛從盤坡公路盡頭閃現,五六輛警車在黑色吉普的帶領下猝然衝進了視野。幾輛行車慌忙閃避卻來不及,警車瞬時加速聲過留影,手術刀般從車流中精準穿過,下一刻齊刷刷衝上河堤,引擎轟鳴轉眼當頭而至!
轟——
車身側滑過彎,橡膠車胎與地面尖銳摩擦,泥土被甩出巨大的扇形飛向四面八方。一排裝備精良的警車齊齊停住,紅藍警燈急促閃爍,將派出所麵包車瞬間秒成了渣渣。
全場一片安靜,法醫的筆啪嗒掉在了腳邊上,喃喃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媽的,姓支就是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