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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歸的眉眼輪廓非常優美清晰,眼梢深而長,眼珠黑白分明,有種因為曾經對未來懷有希望,而從心底里滲透而出的光。

    但現在那光亮已經被硝煙所吞沒,黑暗而濃郁,半融進了地道深處的陰影里。

    “……算了吧……”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輕輕地說。

    步重華緊按在他臉頰上的手一下落了空,僵在半空中,只見他低頭抱緊了懷裡早已冰冷僵硬的遺體。

    “我真的太累了,我走得好疼啊……”

    “……就這樣吧……”

    步重華怔怔地跪在那裡,虛空中無數焦急人聲和設備滴答從遠方傳來,無數隻手拼命拉著他,迫使他站起身,不由自主向後退去。

    “這一個有心跳了!”“血壓八十五五十五!”“血氧在回升!”

    ……  

    “那我呢?”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痛苦刺穿了心臟,步重華掙扎站住腳步,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炮火轟隆聲中發抖:“你把我從火里救出來,把我藏在那個樹坑裡,讓我等了你二十多年,現在你就這麼擅自往地下一躲讓我一個人走了?!”

    阿歸似乎動了動。

    他好像並不理解步重華在說什麼,從自己脆弱的殼裡探出頭,疑惑又迷茫地望著這個男人。

    “我們一起查案,一起抓人,線索斷絕的時候頭對頭熬到天亮,生死攸關的時候背抵背殺出重圍,不是你自己親口說我是你的戰友嗎?不是你自己在礦井裡戴上戒指,發誓永遠把我當做伴侶的嗎?!”

    ——戒指。

    仿佛被這兩個字觸動了某根沉睡的神經,阿歸神情微微發生了變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你他媽就是這麼糊弄我的?!”步重華劈頭蓋臉怒吼:“這就是你說的永遠?!”

    無名指的戒圈被切割成不規則菱形,稜角微微閃亮,每一面都映在阿歸空白的瞳底。十年風雨中踽踽獨行的他、站在津海市公安局門前竭力仰望那警徽的他、在紅藍光芒交織中恐懼躲在黑暗中的他、第一次為了查找線索而徹夜通宵的他……  

    “‘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一個溫柔和藹的女聲在耳邊逐字念道,然後解釋:“就是在安逸太平的人世間吹著微風,唱著歌,開開心心回家的意思。”

    “我的母親在蒙泰軍投降的那一年去世了,癌症復發,但她把那張照片留給了我。”解行通紅著眼眶說:“她讓我想辦法找到你,阿歸,讓我把你從罌粟田的那一邊帶回到這人世間。”

    “你就是新來的吳雩吧?我是津海市南城刑偵支隊長步重華。從今以後我是你的領導,希望你愛崗敬業,把我們支隊當成是自己的家。”

    ……

    刑偵支隊大樓台階上,那個年輕英俊、氣場凌厲的精英主動伸出手來,那場景與眼前這個半跪在地執著伸手的男子相重合,阿歸在他噙著淚光的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你真的要帶我走嗎?”他終於茫然地問。

    步重華緊盯著他,目光分毫不移,點了點頭。

    

    “……可是我走不動了。”他低下頭,囁嚅道:“我傷得太重了,真的……真的好疼啊。”

    那些鮮血淋漓的傷疤、青紫交錯的傷痕,終於在此時從他身上浮現出來,映在了步重華顫慄的瞳底。他的眼角破了,眉骨上的血匯聚在下頷,滴答落進滾燙的地面;他的手臂、胸骨都有著可怕的塌陷,指甲翻開露出焦黑的肉,每說一個字就有濃重的血氣從鼻腔、咽喉中呼出來。

    他溺水之後肺部積液,呼吸微弱而艱難,全身傷口因為被礦井裡的水浸泡過久而感染髮白。

    “沒關係,你可以交給我。”步重華發著抖探過身,把他緊緊擁抱在自己懷裡,在他冰冷的耳邊不斷重複:“我們一起走出去,沒有關係,你可以依靠我……”

    吳雩被他帶著,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懷裡緊緊摟著的解行的遺體被步重華接了過去,扛在自己背上,然後用力拉住了他指甲翻起、傷痕累累的手。

    “……我要把你的名字帶回到地面上,把解行的靈魂從異國帶回故鄉……”  

    大大小小的土塊從地道頂上塌下來,紅山刑房飄來的血腥味越來越遠,吳雩跟著手上傳來的力道跌跌撞撞前進,劇痛讓他忍不住想獨自往回縮,但每一次都被更加堅定不移的力量硬拉了回去。

    “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來自哪裡,經歷過什麼,付出過多少,讓那些企圖從地獄裡榨取利潤的人知道他們將付出什麼代價……”

    步重華一步步踩著震盪的地面,到最後他幾乎是在死命地拉著吳雩往前拖,前方漸漸滲透出光芒,地道外槍炮震天,爆炸掀起的硝煙和塵土掩蓋了天穹。

    “我要讓你和解行都親眼看到所有缺憾填平、夙願成真,那些付出過血汗的人都如願以償……”他的聲音艱難喘息,頭頂震動越來越劇烈,卻無法阻擋那顫抖的一字字傳進吳雩腦海:“我要讓地獄裡的花從此開在地面上。”

    就在這時炮彈悶響從他們身後傳來,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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