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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搞緝毒的,各種犧牲太多了,他習慣了。
“策劃這起綁架的人針對性很強。”步重華突兀地轉移了話鋒,沉聲說:“所以對方到底是萬長文還是其他人,這點目前還不好確定,可能要等我們成功釣出萬長文之後才能得到答案了。”
吳雩“唔”了聲,數秒後突然:“釣出萬長文?”
“對。”
“……怎麼釣?”
步重華開始沒吭聲,望著腳下的地面,少頃才說:“我已經放出了消息,有大量的藍金貨源想出給鯊魚。”
開始吳雩只是直勾勾盯著他,似乎都沒有反應過來,但隨即那空白的神情化為了錯愕和驚怒:“——你瘋了?!你敢跟鯊魚耍這種低級把戲?!”
沒錯,空城計能不能奏效是要看人的。對鯊魚來說畫師唱這齣戲可算是刀鋒走奇招,換作步重華那簡直就是把自己脖子洗乾淨了往刀鋒上撞,可能撞不過一個回合就連命都沒了!
“我知道,但局勢比專案組之前設想得緊迫百倍,我們真的沒時間慢慢周旋下去了。”步重華見吳雩張口想說什麼,立刻打斷了他:“你知道鯊魚已經跟萬長文接觸過一次了嗎?”
“……什麼?”
“我也是最近才摸清楚情況的,六月上旬秦川帶著鯊魚翻過了中緬邊境的四座大山,沿著他當年逃出境的秘密路線一路深入西南,六月底跟萬長文手下的拆家接上了頭,萬長文想藉助鯊魚的力量潛逃出境,鯊魚想逼萬長文把藍金的出貨和定價權交給自己,但兩方人沒談妥。後來因為瑪銀的死,鯊魚覺得自己在中國境內繼續談判下去太危險,於是讓秦川又帶著他沿原路返回偷渡出境躲藏了一陣,這一來一回我們卻連絲毫風聲都沒有察覺,毛都沒抓著!”
——雖然這話里的意思是警察沒用,但其實怪不得警方,中緬至西南自古以來就有很多秘密走道,而秦川更是此道高手,鯊魚找秦川幫忙是找對人了。
“因為鯊魚回了金三角,萬長文才不得不另外想辦法從北方偷渡,而彭宛之所以在八月中旬倉促地利用丁盛及鄧樂兩人進行綁架計劃,就是因為她要趕著九月初跟她爹一起走。”說到這步重華譏誚地哼笑了聲,“不過萬長文這次想逃比三十年前要難得多,九月初他派出去試水的兩個手下在丹東被邊防抓了個正著,嚇得萬長文只能又躲回華北,思來想去走投無路,不得不再次求助於鯊魚——所以鯊魚在入冬後第二次越境,這次他肯冒險來到華北,是因為他知道萬長文屈服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大了!”
從少女自邪教頭領手中偷走人骨頭盔,到文物販子陳元量的屍體被拋在垃圾場,再到步重華一槍擊斃瑪銀於斷橋下,最後彭宛倉促設計綁架導致玩火自焚身死密室……這幾樁看似沒有多少聯繫的案件,終於在此刻被聯成一串,勾畫出了罪惡深淵驚心動魄的一角。
它們背後隱藏的暗線不僅僅是萬長文想偷渡、鯊魚想要藍金,更是兩大毒梟勢力之間,以及新老兩代人運毒方式之間的變革鬥法!
“我告訴鯊魚我願意幫他在華北建立秘密中轉點,但他其實根本沒上鉤。只要鯊魚一旦跟萬長文達成合作,他們會毫不留戀地立刻離境,專案組根本不可能再拿出任何夠分量的魚餌來吸引鯊魚滯留華北!”步重華壓低聲音喝問:“你說這個把戲低級,我難道不知道它低級嗎?但現在資源有限、時間緊張,所有條件掣肘都已經擺在桌面上了!除非我一路追著鯊魚跟萬長文跑出國境去,否則必須速戰速決!”
“……”吳雩側身坐著,一隻手按著額角,半晌開口道:“不可能,太冒進了。”
“我知道——”
“鯊魚不是你們平時抓的那些毒販拆家,一幫人開幾十輛警車出去,機關槍兩梭子就能速戰速決。時機不成熟就是時機不成熟,強行催熟是致命的。”吳雩疲憊地搖了搖頭,說:“如果是我,我會放棄整個行動。”
步重華指向門外,“這話你去跟公安部說?”
吳雩嘴唇抿緊得像條直線,生冷毫無血色。
空氣中仿佛充滿了冰冷的尖刺,同時扎著他們倆的後背。半晌步重華伸手覆蓋在吳雩手背上,沉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現在的情況跟當年雲滇不同。哪怕專案組把所有資源全部壓上,我們也不可能憑空變出時間,更別提以五年、十年為單位來慢慢放長線釣大魚了。”
吳雩一言不發。
“我們必須在他再次跟萬長文接觸上之前採取行動。”步重華掌心新生了很多槍繭,觸感粗糙但溫熱、堅實,就像此刻低沉的聲線:“那些成型的大毒梟基本沒有敢跨進中國境內的,雲滇廣西是第一道坎,四川貴州是第二道坎,跨過兩湖進華北的更是千載難逢。如果說在邊境抓住一名毒梟的難度是百分之百,在華北那就是百分之一,這是地理、人口、社會各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所以我們更不可能放棄這次機會,不然追著他再跑出境嗎?”
昏黃燈光下吳雩的五官格外深邃,半晌終於勾了勾唇角,儘管那弧度短促而蒼白:“你當真確定你已經完全取得鯊魚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