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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場所有人都同時露出了恍然和迷茫的神色,只有步重華始終緊緊盯著吳雩,腦子裡閃電般浮現出那張軍訓集體合影——白楊般挺拔的青年學生,與眼前這孤獨沉默的側影漸漸重合,但又逐漸錯開,終於顯出了眉角眼梢極其微妙的不同。

    但當時那些最細微的疑惑,當初都被他以集體照像素模糊、十二年歲月磋磨為由,潛意識說服自己忽略過去了。

    直到現在他才無比鮮明刺痛地意識到:不,不是。

    那並不是同一張臉,那不可能是雙生子。

    “……不是。”林炡乾澀地回答,略微轉向吳雩低聲問:“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們應該是表兄弟,對吧?”

    吳雩開始沒出聲,過了好幾秒,才突兀地把臉往背陰面微微一偏。

    這個動作很輕,在場所有人都沒發現,只有步重華在電光石火間看穿了他最隱秘的心思——他想躲避自己的視線。

    他甚至不想再當著自己的面開口說任何話。

    “等等,姓林的,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這時另一邊津海市領導忍不住了,又急又氣問:“連雙生子都不是,表兄弟你們都分不出來,你們他媽的就是故意把人塞給我們的吧?!”

    “特情當年的規矩確實有漏洞,但那些臥底個個都是刀尖懸命,留幾張檔案照片就不錯了,難道叫他們出發前每人拍幾張高清大特寫掛辦公室牆上?”林炡態度也不太好:“十二年高危潛伏,你知道會遇到多少傷病、多少意外,相貌身材甚至五官改變一點都是正常的!再說除了張博明,我們根本都不知道有阿歸這麼一個人存在,上哪去聯想臥底回來換了個人這種事情?!”

    老領導一時語塞,然後疑上心頭:“不對啊,那胡良安呢?張博明死了,總負責人也糊了眼?”

    話音剛落周遭就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林炡一開口卻欲言又止,臉上慢慢露出荒謬、諷刺、無奈,以及種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複雜神情。

    吳雩無聲地閉上了眼睛。

    “……老胡中風了。”半晌林炡終於無可奈何道,“突發腦梗死,根本來不及交待任何事情,那是兩年以前。”

    四下一片安靜,連宋平都啞口無言。

    步重華心底被重重一撞,泛上麻痹的刺痛。

    命運多數弄人,但放在阿歸身上,那應該是命運對他連半絲善意都不曾有。

    胡良安當年人老成精,多年心血操勞,腦力超負荷運轉,最後突發中風實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如果這事發生得早一點,張博明可能會意識到未雨綢繆的必要性,會立刻就把阿歸的存在密告於後來的特情組負責人馮局;偏偏不巧的是,快兩年前恰好是特情組正準備對鯊魚進行收網、再過幾個月就塵埃落定了的關鍵時刻。

    張博明不會覺得在僅剩的幾個月里還有什麼變數,也就不會急著立刻把阿歸的事往上捅。畢竟在他的認知里,阿歸死於紅山刑房,已經死了整整十年,何必急著這幾個月?

    更重要的是,如果解行載譽歸來,兩人一起向上級匯報當年阿歸的秘密,看在畫師累累戰功的份上,還有誰會對阿歸的身後名譽、烈士待遇有絲毫吝嗇和非議?

    ——張博明的想法並沒有錯,錯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畫師十年前就換了人,更沒想到自己的生命會在那個下午戛然而止,跟胡良安一樣來不及留下半個字!

    “也就是說十三年前的內幕只有三個半人知道,胡良安、張博明、解行,加半個張志興。”宋平頓了頓,利刀般的視線在林炡周身一打量:“那你呢,誰告訴你的?”

    林炡苦笑了下:“張博明。”

    “是那天下午你拿著紙條去他病房質問的時候?”

    “……不,”林炡眼底有些悲哀:“是他離開後的第十五天。”

    宋平一怔。

    “那天上午我接到調查組的電話,說解行堅決否認涉嫌殺害張博明,而我對畫師的指控也缺少實證。我非常憤恨,準備出門面見調查組領導,但這時有人敲響了我的辦公室門……”

    “錦康區看守所?”林炡手臂上搭著外套,腳步絲毫不停,語氣莫名其妙且不耐煩:“我什麼時候跟你們說過要銷毀紙質檔案,這種事跟我扯得上關係?”

    來人是電子信息科負責人,臉上同樣一片疑惑和莫名其妙:“您自己簽發的內部指令啊,吶您看這日期,十五天前,沒錯吧?”

    十五天前。

    仿佛無形的鉤子在神經末梢一繃,林炡猝然停下腳步。

    “您讓錦康區看守所銷毀被指定的部分陳年紙質檔案,以配合電子數據檔案庫的建設工作,而且必須要在半個月內儘快完成——您看這落款沒錯吧,是您的後台帳號對不對?要求銷毀的那部分老檔案已經按保密原則銷毀過啦,我來向您匯報電子資料庫現在的運作情況,首先從伺服器架構開始說起……”

    來人還在叨叨匯報什麼,但林炡已經沒心思聽了。他恍惚抬手向對方搖了搖,夢遊般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嘭然關上門。

    整個特情組裡知道他密匙密碼的只有一個人,可十五天前那個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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