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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艾梁景的語氣中竟然帶上了幾分惋惜,仿佛十分遺憾無法親身體會這些宛如魔鬼贈予的奇蹟的樂曲。
冉文宇嘴角一抽,默默的躺了回去,小動物的直覺在告訴他,這個話題似乎不應該繼續進行下去。
——據說,有些心理醫生因為經常接觸精神有問題的病人,並且為了治癒他們而試圖理解他們的內心與思想,所以多多少少也會有一點不太正常呢。
如此腹誹著,冉文宇並沒有在心中深究自己那一絲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他放鬆身體、合上眼睛,逐漸放空了思想。
舒適的皮質躺椅、悅耳溫柔的音樂,再加上房間內縈繞的淺淡的植物香氣,原本就沒有任何失眠困擾的冉文宇很快便沉入了黑甜的夢鄉。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了。
雖然只睡了三個小時,但冉文宇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煥然一新,先前困擾他的疲憊與頭疼完全消失無蹤,比起開始做噩夢之前的狀態還要好。
精神振奮的冉文宇掀起不知何時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撐起身體,看向坐在辦公桌後、戴著眼鏡、不知正寫著什麼的艾梁景:「艾醫生。」
艾梁景抬起頭來,對他微微一笑:「你醒了啊,感覺如何?」
「這一次的睡眠效果真是太絕了!」冉文宇瞪大了一雙貓瞳,眸中光彩熠熠,語調也由於情緒激動而微微揚起,「真的,我從來沒有感覺這樣輕鬆舒適過!」
「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作息規律基本都不怎麼健康,熬夜幾乎是常態。」艾梁景輕笑起來,似是責備,又似是規勸,「如果你想要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的話,還請規範你每日的作息,早睡早起。」
冉文宇默默的閉上了嘴巴——不熬夜是不可能的,這是他身為一個年輕人最後的倔強。
雖然對於艾梁景「僅僅只是做噩夢」的判斷並不太信服,但能夠在這裡好好睡上一覺、精神百倍的回家,對於冉文宇而言已然是物超所值了。
他心情愉快的朝艾醫生道了別,並且在他的示意下從另一扇門離開診療室,走過一段十分正常的走廊後,又從接待台左側的門出來,回到了接待室。
接待台後的青年已經接到了消息,早早便站起身,微笑著迎接他。心情極好的冉文宇也朝他露出一個笑容,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請問這一次的治療,需要多少費用?」
「二百。」青年答道,將支付碼放在冉文宇面前。
冉文宇愕然:「多少?」
「二百。」青年耐心重複。
「……這麼便宜?」冉文宇有些難以置信。
心理諮詢,在國內算是很燒錢的,而且還是按照看診的時長收費,每小時價格幾百甚至上千不等。這一回,在診療室中一睡就睡了三個多小時,冉文宇早已經做好了大出血的準備,沒想到卻遇到了白菜價。
「是的,艾醫生說,您並沒有什麼心理問題,他也沒有為您做什麼,只是讓您在他處理其餘工作的時候安心睡了一覺,二百的價位已經足夠了。」青年解釋道。
冉文宇在心裡感慨一聲「這診所當真良心」,便相當爽快的付了款,甚至還默默決定在網上給它一個真心實意的好評。
——嗯,從此以後,他也是「水軍」中的一員了。
就在冉文宇心情愉快的踏上回家的道路時,診療室內的艾梁景也站起身來,走到一面被綠植籠罩的牆壁前。
隨著他的靠近,那面牆壁上緩緩開啟了一扇隱秘的門扉,而門後,則是一間密室。
密室中光線極暗,裝修風格與先前被冉文宇抱怨過的漆黑走廊如出一轍,銀色的紋路中散發的螢光,將整個房間映照得詭譎森然。
房間四面的牆壁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照片全部以人為主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臉上充斥著恐懼、痛苦、還有絕望。有的人匍匐在地、瑟瑟發抖;有的人向上伸展著手臂,似乎在祈禱、又像是在呼救;有的人緊緊抱著自己的頭顱,面容扭曲而猙獰……滿滿的、宛若實質的負面情緒充斥在照片之上,讓他們定格在畫面上的面孔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從照片中衝出,發出人類無法想像的、悽厲的哀鳴。
然而,艾梁景的視線卻沒有在這些衝擊力極強的照片上停留分毫,即使偶爾掃過,那眼神也是淡漠而無趣的,仿佛是面對早已吃膩的美食,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最終停在了房間深處,三張比之其他放大了數倍的照片前。
這三張照片前擺放著樣式古樸卻製作精緻細膩的燭台,溫暖的橘色燭火驅散了整個房間壓抑沉悶的氛圍,仿佛是地獄中唯一能夠令人感覺到安寧的淨土。而照片上的內容,也與房間內其他照片截然不同。
第三張照片,成熟儒雅的男子微微彎腰,親吻著被他罩在身下、正趴伏在桌上酣睡的少年。
第二張照片,野性十足、高大健壯的男人伸展手臂,將纖細的少年攬在自己的臂彎之內。
第一張照片,氣質高貴的金髮青年站墓碑之前,手捧一束百合,湛藍的眸子凝視著墓碑上少年的照片,溫柔含笑,似是在悵惘追憶。
三張照片,溫馨而美好,令人忍不住想要微笑。
凝視著三張照片,艾梁景也緩緩勾起了嘴角,輕笑一聲:「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哼,真是小沒良心的,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