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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當事人倒是對這類驚豔眼神見怪不怪,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而戰況仍在蔓延。

    政申繼續說:「如果我的問題過火了,你有權不回答。」

    辰鋒坐直身子,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我答應過琴姐配合你的採訪,自然會照辦。」

    「謝謝,可以問些私人問題嗎?」

    他攤攤手,意思是「請便」。

    「你在哪裡讀的大學?」政申感覺此人再不濟,充當貴族少爺是綽綽有餘。

    「雖然沒有墮落到不成人形,但也不會有多少人會期待我頭頂博士頭銜、在廣宇取悅現代女性。」

    張辰鋒打趣的口吻令政申再次意識到自己遭遇了對手,有點頭疼,又不確定有些問題要不要深入下去。

    「能告訴我你的年齡嗎?」這應該是行業忌諱。

    沒想到他意外合作:「二十七,現在的女人都不大喜歡毛頭小子,所以年紀大點比較吃得開,但也不能太老,三十歲之前即可收山。」

    政申此刻終於在他滿不在乎的帥氣外表下嗅出老練的江湖味來了。

    「什麽情況下,客人可以要求出場?」

    「只有VIP客人能透過專用管道點名預約。」

    「貴賓客戶里,哪些領域的人士居多?」

    「這是商業機密。」

    「我不是要你透露別人隱私,我只想了解這個客戶群主要是些什麽人。」

    「富太太、有錢小姐,還能是什麽人?」

    「她們的丈夫有何反應?」其實政申自己很討厭這類八卦問題,不過期刊需要,又不得不問。

    「男人有時很好騙,有時則是故意被騙。這很好理解。」

    他講的都是事實。政申只好挖掘人們更感興趣的話題:「公司怎樣計費?有標準嗎?」

    「不一定,聽熟客訴苦可以給打折價。」

    「她們只為聊天付錢?」政申隨口就說出來了,語氣里的輕蔑掩都掩不住,這一行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純潔了?

    辰鋒不以為意地沉默了片刻,盯著政申一會兒,又輕輕地笑了:「聊天收費也不便宜呢。」

    「依你的條件……很多行業適合,為什麽要選擇做這行?」

    「收入頗豐,而且──可以令別人快樂。」這時他的眼睛格外朦朧,透出深不可測的意味。

    「你入行幾年了?」

    「一年多。」

    「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特別的?」辰鋒的笑容充滿男性魅力,無形中還摻入些慵懶的誘惑味道,「不記得了。」

    政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迴避了一下,喝口咖啡停一停才問:「會與客人產生感情嗎?」

    「洪先生,我不是冷血動物,但無論如何,我會讓我的客人覺得──我忠於她,這是起碼的職業道德。」

    「那就是沒有嘍?」

    政申咄咄逼人,如果對方是女性,他的提問方式絕對會含蓄婉轉得多,只是面對從事這項特殊職業的男人,說沒有一絲歧視是假的,雖能保持自持的姿態,但雙方隨著談話內容的轉移,還是漸漸生出了些火藥味。

    「我對她們有沒有感情不重要。」辰鋒放鬆地靠上椅背反詰,「洪先生,你中意現在的工作嗎?」

    「什麽意思?」

    「你很熱衷於做傳媒?」

    接收到對方的逼視,政申誠實作答:「不特別喜歡,但也沒有到厭倦的地步。」

    「你會愛上你的採訪對象嗎?」

    「當然不會,工作是工作。」

    話一出口,政申才驚覺自己已經替對方回答了剛才的問題,心裡又突然有些欽佩,最重要的是,辰鋒對自己的職業處境沒有絲毫尷尬,甚至還能維持著高高在上的基調,真是塊獵豔的好料。

    世界在這樣的男子眼裡大抵是很輕淺的,不值得計較和深究,如果雙方不是現在這種立場,說不定也會有不少共鳴,但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眼前微妙的對峙局面,使氣氛迅速沉澱下來。

    辰鋒緩緩別開視線,往窗外看了一眼,瞳孔在遭遇陽光後微一收縮,身上頃刻被披上了一層金色,勾勒出一道涵義不明的淺笑,然後他悠悠說:「琴姐不好敷衍,她總是派送一些苦差事給我。你們交情應該很不錯吧?」

    「老朋友了。」否則,依她的脾氣,哪裡肯讓人寫訪問稿,這事擺明著是要爆廣宇料,賺發行量。

    蔣冰琴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有媒體用聳動標題藉勢炒作,影響她「廣宇公關」的聲譽。

    「難得她放心讓你寫。」

    「這期專刊有一篇涉及神秘職業的長稿,難得冰琴願意助陣。你不必擔心會被披露隱私,我會讓編輯把握好尺度,被訪者身分也會嚴格保密,不過媒體也有權代表公眾暢所欲言。」

    「不是為所欲為?」辰鋒開了句玩笑,朝政申訕訕一笑,「看來香港的媒體轉性了。」

    當今世道,特殊行業只要找准突破口,得以順利上軌,便有發跡的可能,如若再加上規範化的公司營運模式,冠上個華麗體面的名頭,再找幾名貼心的後台,一朝起勢也可無往不利。

    「廣宇集團」就是其中的幸運兒,廣宇下屬五家分支娛樂機構,由女主人掌舵,家喻戶曉、譽滿香江。

    廣宇的公關部最為傳奇,市面上流傳著一種說法:富賈商戶或政界名流出席流水晚宴時,相偕的女伴或翻譯,多數經由「廣宇公關」推薦,人員素養的水準之高可想而知。

    蔣冰琴──廣宇的大姐頭,業界尊她「琴姐」,當初憑一己之力撐起整個公司,人人都等著看她笑話,誰知道竟然辦得有聲有色,讓同行大跌眼鏡。

    「廣宇」主營娛樂產業,本業起家時是間模特兒經紀公司,公關禮儀、投資諮詢等服務原都只是副業,但蔣小姐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派手下優秀的男女紛紛出籠解救多金寂寞人士,不斷增加公司利潤,鞏固高端客戶群體,還做得合情合法光明正大,靠山日益強大,到後期,連那些眼紅分子都自知撼動不了廣宇的根基,只好知難而退。

    蔣冰琴如今在娛樂界也算是響噹噹的領頭羊,有市場眼光外加些謀略手段,真正是膽大心細的女強人。

    洪政申望著那部白色藍寶堅尼跑車消失在自己的視野,心底泛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感覺。

    電話在這時跟進,一個乾淨悅耳卻不失柔媚的嗓音響起:「怎麽樣?可是超水準?」

    政申竟然說不出什麽話來反駁冰琴的自賣自誇,只是裝作隨意地問了句:「他是什麽人?」

    「有興趣了?他可是很難預約的噢。」

    「說什麽呢。」連細微的掩飾都被揭穿,政申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我可是把手頭上最好的一張王牌拿出來現世了,對你的事業夠不夠支持?」

    「看得出來,但他看起來有點不馴。」

    「那是當然,只不過豹子要有野性,才能讓人慾罷不能。上廣宇來的客人當中,百分之八十都迷戀他。」

    政申冷淡地一笑:「誰猜得到如今這個淡世還有這麽好的營生。」

    「想不想改行?政申,你過來的話,年薪保底千萬,其餘四六開,憑你的姿色,肯定能成為我手上的另一張王牌。」

    「你這瘋女人,越說越不對頭。好了好了,我下午還要去新聞總署,下周法國大餐鳴謝佳人。」

    「嘿,又搪塞我。你做假文人做出癮來啦!是不是真的啊?到時可別真對小周刊一往情深,把我那廣宇一畝三分地掀個遍。」

    「我沒覺得做這個有什麽不好。」

    「但也沒什麽好呀。真不回去當少爺了?跟家裡人妥協真有這麽難?你就是脾氣太強,我實在看不慣你為了幾篇八卦報導就頂替底下的小記者披掛上陣,香港漫天遍地的九流雜誌,你就算能做到三流,也只是窩囊小老闆,慘過死。」

    政申對這番冷嘲熱諷早已聽到耳膜生繭:「是你說要我親自出馬,才肯透露廣宇公關的內幕給我,又不是我想越俎代庖。耀日旗下不缺人手,不勞費心。」

    冰琴懊惱道:「我是說過,可我沒想到你真的會答應自己來!洪伯伯生日快到了,他們都已經鬆口,盼著你回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有分寸,拜。」

    冰琴一擱下電話,嘆了口氣,到酒櫃裡取出空運白蘭地給自己倒了半杯,然後在辦公室的轉椅上坐下,表情有幾分落寞。

    洪政申與蔣冰琴一直有層特別的關係。

    誰都不會想到,這兩個看起來完全不在同一世界的男女,原是一對令人豔羨的情侶,並且奉父母之命訂過婚。

    雙方家長都是企業家,本來兒女聯姻是喜上加喜、利上加利,兩人也都曾為對方的魅力折服,墜入愛河,但之後冰琴發現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情,一瞬間顛覆了她的幸福世界。

    那是三年前的夏天,冰琴剛剛組建自己的「廣宇」,而與洪政申的相識相戀,使一向事業心超強的她有些無心投入工作,愛情的甜蜜令她甘心放棄奮鬥空間,只安心做對方的賢內助,直到有個叫安東尼奧、褐發碧眼的年輕男人到他們的新居找上她。

    因為對方說是政申在加州分公司工作時的朋友,冰琴相當熱情地招待了他,當時她只想著如何去了解關於洪政申的一切,包括過去、現在和未來。只是,一杯咖啡過後,她完全陷入驚愕和痛楚當中,儘管她反覆否定,心卻數度下沉,直沉到深海底,連掙扎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不會聽你的一面之辭,我絕不相信!請你離開。馬上!」最後,她憤怒地對那英俊的義大利男人吼出來。

    「你可以找西蒙來。」那男人只是靜靜地吐出政申的英文名。

    「好,我讓他找員警來請你走。」

    她當場撥了電話,手卻一直抖個不停。

    洪政申趕到時,在目睹他拋向那名男子的驚疑眼神後,冰琴整個人都戰慄起來。

    「政申,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政申猛地拉起冰琴,表情嚴肅:「別聽他在這兒胡說,我帶他出去。」

    他的聲音是那樣殘酷、沉著,透著絲絲陰冷,像在命令一個不相干的人,冰琴何等聰明,那一刻她已經能肯定:政申與那個男人是有瓜葛的。

    那個美麗如希臘雕像般的外國帥哥,用一種近乎渴望的目光凝視著她身邊的偉岸男人──她的未婚夫。

    「西蒙,申……我很想見你。」他輕輕喚著舊識的名字,「那天是個誤會……」

    政申轉身,目光平靜而冷冽,他用漂亮純正的英文一字一句說:「立刻消失,不許再出現!我們之間早就完了。」

    最後幾個字真如五雷轟頂,將冰琴整個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真的,原來是真的!她的愛人,她心中最出色的男人,竟然跟個外國男人有感情糾葛,甚至是那種不可告人的關係……

    不能接受!這無論如何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覺得噁心,她覺得瘋狂,她覺得想死,她尖叫起來,不停地尖叫,不顧傭人們投來的詫異眼光、不顧洪政申的拉扯擁抱、不顧周遭的一切……她的幸福世界在那一刻徹底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直到門被霍一聲推開,冰琴才從記憶中回神,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又立即換上她美豔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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