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對於這種程度的無視,他們都覺得有點愕然,兩人思索著又走開了,幾分鐘後,又得令回來傳話,其中一人手執一個酒瓶大聲朝場內嚷嚷,「各位!我們大哥說,要是這位兄弟肯喝下我手頭這瓶馬爹利,每桌贈一手啤酒。」
酒吧內呼聲四起。
辰鋒無奈地撇撇嘴,不知哪裡惹到了疑似黑社會的一幫傢伙。
他嘴角一勾,語調玩笑:「是不是真的啊?一手?不如全場女士啤酒免單好了。」
保鏢猶豫了一下,往後一看,像是得到了新指令,立即回覆說:「大哥說可以。」
辰鋒看他們既是酒吧的人,老闆又出手闊綽,在這樣的節日,怎麽都不該掃了大家的興。
那些圍過來看熱鬧且一臉期待的人群,逼得他要犧牲小我,辰鋒苦笑了一下,接過酒瓶仰頭灌起來,全場立即口哨如雷鳴。
酒吧的洗手間永遠客滿,政申稍等了一會兒就有些不耐煩,只能帶著渾身的酒氣重新原路折返,誰知,遠遠就看見一群人將辰鋒困在吧檯邊。
政申從來沒有這樣露骨地盯過一個人,他就在周邊不動聲色地看著,直到那酒還剩二分之一時,才靜靜撥開圍觀者走上前去,抓住了辰鋒的胳膊:「行了,你會醉的。」
辰鋒一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繼續喝。
一名保鏢正待發作,政申已經向他解釋:「我這位朋友不大會喝酒,何必強人所難。」
「你們一起的?」
「要不剩下的我替他喝。」
「那得問我們老闆。」
其中一人指了指後面半開放式的包廂,政申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辰鋒一言不發立在原地,鎮定地看著他們交涉,嘴邊掛著饒有興味的笑意,看著一個男人替你出頭,還真是滿有趣的,雖然那瓶酒確實烈得很,可真要喝完,保不定會不會躺著出去,酒精恐怕是他張辰鋒唯一的弱點了。
政申一踏進包廂,與坐正中的粗獷男一照面,嚴肅的面容也沒有卸下來:「我就猜到是你,否則會有誰這麽大方。」
「啊!」男人看見政申,眼珠子都撐圓了。
「那個是我朋友,給個面子,別鬧他了。」
「早說嘛,申哥。失禮失禮!來捧場怎麽也不事先說一聲,我好給你安排包廂啊!」
聶風起身哈哈大笑,趕開身邊的隨從,招呼政申坐下,殷勤地倒酒,又悄悄貼近政申的耳朵邊問,「那是誰啊?出手不凡,瞧那身板很像練家子,我就是讓灰熊和大明上去搭個訕,沒想到是你的人。」
「什麽"我的人",普通朋友罷了。你別以為誰都想當你小弟,他可是冰琴手下的紅人,你不是想要奪人所好吧?」政申暗自慶幸遇到的是聶風,尚可以推搪,「勸你最好別動他腦筋。」
「乖乖,原來是琴姐的人!難怪亂搶眼的!」聶風嘻皮笑臉地又坐下來,架起長腿,「哎,沒事就快帶他離開,你不會以為我給他喝的只是普通洋酒吧?」
政申摸了下額頭,無奈道:「你又動了什麽手腳?」
「那瓶不是馬爹利,烈得很,不過睡一覺就沒事啦,哈哈哈……」
政申有點無力:「你小子真是──」
「瞧你緊張的,哇靠!他不會是酒精過敏吧,那就死定了。」
政申直對著聶風胸口捶了一拳,遭到對方痛苦的控訴:「喂,我是你未來妹夫哎,別讓我在兄弟面前下不了台嘛!」
「別裝王八,佳樂會來收拾你。」
「喂,洪政申,你什麽時候回"眾成實業"?」
「反正不是現在。」
「佳樂跟你一樣心氣高,最近好像也跟伯父鬧得很僵,我的話她又不聽,你有空幫我勸勸,我怕我到時真的進不了你家的門,那可慘了。」
「要擠進洪家大門,有你受的!碰上洪佳樂算你倒楣。」
真的,誰都有克星,聶風的克星是政申的妹妹佳樂。洪家家門不幸,兩兄妹都喜歡挑戰家族權威,找不適當的對象,不把洪家弄得雞飛狗跳都不肯罷手。
兩分鐘後,政申拉著辰鋒往外走,冷風襲面,辰鋒逐漸迷離的神智得到片刻緩解:「嘿……好像不大對勁,那酒──很烈,我到車裡去躺會兒。」
「我家就在附近,我來開車。你沖個澡可能會好些。」
他別無選擇:「好。」
「聶風人不壞,不過仗著有點勢力,有時候會玩過頭。」
「原來你們認識的。」
「他是──唉,算了。你剛才怎麽招惹了他們?」
「我撂倒了一個耍酒瘋的,他們走過來要我喝酒。」辰鋒輕描淡寫地概述。
政申明白,聶風不過是貪戀辰鋒的風采,想跟他交個朋友,看看能不能拉他入會,辰鋒就是那種明明不知道他底細,卻仍想放在身邊的人。
政申扶著辰鋒進電梯,他的公寓在十二層,看著辰鋒脫力癱軟,並伴有急迫的氣喘,政申的感官一下子懸了起來。
他對辰鋒有一種接觸新鮮物種的新奇感,有些輕視抗拒,又異常吸引,有時候他把這當作迴光返照現象的參照,有時候又覺得接近對方的感覺像是手握一把雙刃劍,想肆意揮舞又怕傷到自己。
「怎麽了?」
「沒事,就是有點頭昏……媽的!」
第一次聽到一貫貌似優雅的他罵髒字,心裡有些好笑。
第三章
開門後,政申直接拖辰鋒進浴室:「得罪了。」
說著便按住他的後頸,擰開水龍頭,溫水兜頭兜腦地衝下來,辰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本能地甩脫政申,掙扎著跌進浴缸。
政申更年輕時也試過這個,他還記得那個感覺──身與心的決裂,尚未迷失的意識肆意觀賞自己已癱成爛泥般的肉體。醉酒的感覺並不如想像的好。
「啊──」辰鋒發出難耐的呻吟,「見鬼,這酒有問題!」
一直以為只有女人可以從事顛倒眾生的行業,不論有心無心,辰鋒的舉動時常伴著某種程度的誘惑,散發出令人吃驚的男性原味,攻勢有點兇猛,卻讓人感受不到威脅後的恐懼,而是飛蛾撲火般想去一探究竟。
「張辰鋒,你冷靜點。」
這是政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無論是不是真名,都讓他有種開始貼近這個人的錯覺,不想叫他「阿鋒」,可能是因為太多人這樣叫他的緣故。
幫辰鋒丟開浸濕的鞋子,毛衣已經被脫下,在解他的襯衫領口時,政申的手指稍稍遲疑了一下。
那漂亮健美的胸膛在布料下若隱若現,一般只可能在電影或健身房裡看到這樣的場景。
政申眼前頓時明晃晃的一片,他別開眼,站了起來,背對著浴缸里的人深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對男人動念,至少今晚不行!
而此時的辰鋒,看起來連腦子都在嗡嗡叫,眼前飛花走石,渾身冷一陣熱一陣,喉頭有點噁心。
像兩年前那個夏天,他也這麽醉過,甚至更醉。那是最深的一次體會到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紛亂的痛苦記憶隨著酒精紛至沓來,到底是怎麽了,就這樣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一個幾乎陌生的人面前?難道是出於對方身上的某種特質,能令他產生出短暫安全的錯覺。
上一次給自己這般不妥的放鬆,便釀了苦果,那這一次呢,這一次對方是男人,即使那人令他足夠適應和舒服,也不會遭遇以往的感情糾葛。很好,他至少這一分鐘不用提防什麽。
以往一貫是吃過虧便會變得警覺,不再縱容自己沉溺於某項嗜好,比如女人和酒精。
雖然已從高危險職業的火線上退下,可防禦機制一旦開啟,就一直保持著自衛的本能。可不知為什麽,跟這個洪政申在一起,就好像會故意卸下防備,似乎只有那樣,自己才能回歸正常,或是極自然地還原那些失態和頹廢。
甚至現在,意識越糊塗卻越能從對方看似冷漠的外表下,觀測到他眼底深埋的那份柔和的關切。
或許這個洪政申是值得他完全拋開面具休息半日的對象吧。這麽想著,也不顧肢體的撒野,隨遇而安了。
政申轉身將辰鋒用力拉出來,架著與自己同樣高大的男人艱難地進入臥室:「好了,擦乾淨去床上躺著。」
辰鋒像有些難受地將臉埋入手心,視線模糊起來……床頭燈折射出的光暈,令他頭痛欲裂,原本試圖擋開那些不安分浮游物的右手,卻猛地被一股強悍的外力狠狠壓制住,他貌似兇猛的四肢再無用武之地,手腕發緊發熱,忍不住低聲輕呼。
政申也慌了神,連忙鬆手,誰料對方一個翻身將他壓到身下,只兩秒鐘工夫,政申便發現自己動彈不了了。看來聶風說得沒錯,他不是只軟腳蝦,力氣跟自己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這樣,最近距離的四目相交,複雜的目光緩緩聚焦在對方的瞳仁里,兩人的動作乍然而止。
如果辰鋒清醒的話,一定能從貼合的皮膚感應另一個男人失律的心跳,就當政申以為要在這樣虛幻而專注的視線下溺斃時,辰鋒卻慵懶地一笑,接著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低笑出聲。
「用不著綁住我,我會注意不破壞你家俱的……」
剛剛還曖昧至極的氛圍被破壞殆盡,政申幾乎是反射性地用渾身力氣將身上的男人推開到一邊,自己呼呼喘了幾口,也不知道是生對方的氣還是自己的氣。
「瘋了。」低咒自己一聲,政申體內湧起一股痛苦的快感,好像是長期處於暗室的犯人重見光明時,那瞬間的不適。
他不喜歡熱戀這檔子事,因為像他這樣有過複雜前科的人是很難被命運重新認同的,所以近年來都會及時切斷任何有可能發生狂熱痴迷的元素。
眼下,政申覺得自己唯一該做的,就是得將弄濕他床單、現在還神智半昏半醒、口裡念念有辭的男人給搞定,可就在幫他褪下衣褲時,政申才知道自己真不是當聖人的料。
或許某一部分的不安情慾被壓抑太久,身旁現成的絕色便自動成為一道不可抗拒的風景,伴隨著巨大的考驗耗損著他的毅力,令政申無法否定男人有時候真是跟禽獸差不多。
更要命的是,張辰鋒根本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還在同義務看護他的人做無謂的「搏鬥」,你來我往之間免不了肢體接觸,惱人得很。
政申將這一切歸結為辰鋒的職業本能,即使在這樣失常的局面下,還是不忘表現他的狂放,大概看別人為他意亂情迷是他的專長。
待辰鋒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放低,政申才起身去找來一塊乾浴巾,擦拭的動作溫柔而俐落,甚至怕隔著毛巾的手在那具肉體上多停留片刻,都可能造成什麽不太理想的後果。說實話,從小到大沒照顧過人。
在不經意間,辰鋒像個孩子似地將手臂搭上了政申的腰,還往他懷裡縮了縮,偶爾低喃囈語,政申大氣都不敢出,胸口微微起伏著,怕驚動了懷裡的生物,他的體溫有些過高,政申幾乎要被灼傷。
就這樣折騰了一刻鐘,直到辰鋒在床上不安穩地睡去,政申才無力地在他身邊倒下,時間彷佛靜止了一般,等緩過勁來,傾過腦袋看向辰鋒,大概是覺得自己太可笑,反倒失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