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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申聽自己僵硬的回答:「對面的狗仔隊還沒走光,你不希望明天見報吧。」
辰鋒退開半步,保持安全距離道:「啊,我差點忘記你的女友是誰了,你不會怪罪我打斷你的約會吧?」
政申自動過濾這個問題,直接問:「真有人在跟蹤我們?」
「你早上出門就感覺到了,不是嗎?」
政申想起今早站在陽台上,那個注視自己的辰鋒,思路略含混起來,他閉了閉眼狠了心道:「到底要多久才能了結?」
「我知道你不喜歡有像我這樣的人在你家晃來晃去,但史密夫幾個星期後就會回國,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你應該不需要忍我太長時間。」
幾個星期,聽起來是不算長……也幸好是屈指可數的星期,夠他保持冷靜到對方從自己的生活中完全撤走的那一分鐘。
看政申一時沒有說話,辰鋒繼續說:「史密夫發了幾張周末的派對邀請函給我,你陪我去。」
「你知道我演戲很差的。」
「你今天的表現已經充分證明這一點了。不過,讓我做你的情人,這種假設真的那麽難嗎?還是——我真的爛到連跟我配合演對手戲都那麽勉強?」
這類問題的攻擊性太強,政申覺得腦子裡的那根弦繃得更緊了。
「我不懂你什麽意思。」
辰鋒將計就計地誘導:「我的意思是——真可惜,你不喜歡男人,否則,你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視我作累贅吧。」
「這種假設不存在,你自己不也沒辦法喜歡上男人嗎?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何必要求別人做到。」政申不知道自己說這句時,未來將會面臨多大的風險。
「啊……現在可能是沒辦法呢。」辰鋒半真半假地笑道,「但如果對象是你的話,也不一定沒可能啊。」
這種話可以隨便說嗎?政申的肉體一陣麻痹,有什麽東西從胸口衝出來再迅速融入四肢百骸,血液沸騰起來,叫囂著要解密那些暫時隱形在身體深處的欲望。
政申聽見自己艱難地問:「你這是在……跟我調情嗎?」
「呵,你是這麽容易被挑逗的人嗎?要是真的那麽簡單,我可就不用如此費勁了。」
「走吧。」政申猛地轉身朝他的反方向離開。
辰鋒跟了上去:「去哪兒?」
「去太平山頂坐纜車看夜景。不是說要約會嗎?」
辰鋒開始覺得這個洪政申不是一般的有趣,於是再次失笑:「算了,還是回家吧,我想你煮的咖啡了,然後再做夜宵吃。」
「我不吃夜宵。」
「那我告訴你個秘密,我喜歡吃甜食,尤其是夜宵時間。這習慣不好,而且還是健身大忌。」
甜食,政申想起首次見面時的那份芒果慕斯,真是印象深刻啊。只是,他的身形卻保持得那樣完美,不知衣服下面藏著怎樣漂亮的肌肉曲線,冰琴說過辰鋒是內衣模特兒的不二人選……
當發現自己已經綺想到哪兒的時候,已經晚了,政申發現下身有了該死的反應!該死!
或許是太震驚了,之後一直到回家,政申都沒有再多說話。
同個屋檐下,這兩個不算交心的男人,原本應該進入被迫接受同居的艱難心理調適期,卻因為曲折的轉折,而不由多了幾分角逐的樂趣。
面對同樣不喜束縛的黃金單身漢,兩人有各自的生活習性,從不善於與他人分享私人空間,內在的專制和支配慾還須時時壓抑,平常都不見得因大局妥協,此時相互監督,並不能預測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和平形勢能夠維持多久。
晚上洪佳樂來了電話,令政申有些驚訝,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將人耍得團團轉的貓女,如果學會主動問候那一套,那就不是她了。
「發生什麽事了?」
「真是冷漠的兄長,你妹妹我找你,非得有事嗎?」
「你可不是那種會突然想念大哥的人。」
「那只能說我們兩兄妹給人的無情印象是遺傳的。」佳樂在電話那頭呵地笑了一聲,「下個月老頭生日,你回來嗎?」
原來又是為這件事。政申沉吟一會兒答:「你替我轉送份禮物吧,人我就不到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老頭子有誠意同你和解,三年時間夠他想明白了,我猜他大概是想在得老年痴呆之前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怎麽突然替他說話?是不是賄賂你什麽好處了?」
「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呢。」佳樂酷酷地一哼,「他說了,要他同意我跟聶風的婚事,就得讓我想辦法把你哄回來,他做慣惡人了,自己放不下臉來。」
「我是那麽容易哄的人嗎?」
「所以嘍,你最好給我乖乖合作。還有,老頭讓我轉告你,你可以帶『密友』一起回去讓他看看。」
佳樂翻了個白眼,「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跟女人還是男人交往,但他還是懷著一線抱孫子的希望。」
「好了,你話已經帶到,聽不聽是我的事。」
「那你最好在三天之內給我一個明確答覆,來還是不來,要不然,我會上門找你的。」
政申搖頭:「你可沒那麽閒,不是接了很多工作嗎?」
「是呀,錢賺夠名博夠,也是時候清理家務事了。」
周末是個冷雨天,但是澆不滅豪華室內派對的熱度。
冰琴身著及膝晚裝,挽著政申的手臂施施然入場,辰鋒則攜廣宇的交際女薇薇安同往,即使是衣香鬢影燈紅酒綠之間,這兩對耀眼的組合也格外吸引場內目光。
「我五小時後的航班飛巴黎,一去可能要一個多月,不放心你們,過來看看。」冰琴靠近政申作親熱狀,「你們相處還好吧?」
「我真的不適合飼養大型寵物。」
冰琴聽這話笑出聲來:「我說了,伙食、置裝費、日常開銷廣宇全包,還要怎樣你只管開口?」
「聽起來仍不合算。」
「現在他受制於你,你可以同他約法三章。」
「他玩轉世道,怎麽輪得到我來馴服他。」政申一抬眼,正好看見辰鋒攬著薇薇安跳舞,「他像是個難相處的人嗎?」
「對別人來說不是,對你,我就不知道了。」冰琴輕輕一嘆,「史密夫可不會怕你們知道他耍的手段,派個把人跟蹤一下,根本不需要玩得太謹慎。」
「他的目的不過是想讓我們驚慌出醜罷了。」
「你既然答應幫我,就一定有心理準備。」冰琴的目光也被場中金童玉女的舞步勾引過去,「放心好了,辰鋒不是個不識趣的人,等事情終了,他會立即搬走的。」
不知為什麽,冰琴說這句話的時候,政申的心無由地牽痛了一下,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被牽制的人。
「我一會兒要提前離場,你們要是不想找代駕,至少有一人要保持清醒,辰鋒酒量不太好,你應該知道吧。」
何止不太好,簡直一塌糊塗。
這時,舞曲漸止,薇薇安已經為辰鋒遞上一杯紅酒。
很奇怪,今晚史密夫本尊沒有現身,全場不過是藉著福沃特名頭的時尚晚宴,邀請了各路的名流富商,吧檯邊聚集了本城半數賣相姣好身材高@的女模特兒,主人在不在都無所謂了,客人們玩得盡興足矣。
政申在沙發上坐下,默默低頭喝檸檬水,他決定聽冰琴的建議,保持清醒。可能是他的姿態給人太過強烈的拒絕意味,那種「生人勿擾」的氣勢還是嚇退了數位想主動搭訕的舞伴。
不過半小時,辰鋒已經被一些鶯鶯燕燕包圍在中央,不知同她們講了什麽趣事,逗得那些美人花枝亂顫,連帶著甩起了裙襬的流蘇,煞是好看,但也異常刺眼。
政申注意到辰鋒握酒杯時的樣子,舉手投足間的瀟灑自若比那些他曾經接觸過的富家子弟更勝一籌,他是已經習慣了扮演城中受歡迎的角色,跟自己這種老派作風的人混在一起,實在很不搭調吧。
因為不想被一人占有和擺布,所以只能隱下鋒芒逆風而行。
張辰鋒終究是不會屬於任何人的……
過了些時候,當政申再次抬眼追蹤辰鋒的身影時,正好看到他被兩名美女一左一右抱著手臂走上環形樓梯,直接往二樓去了,說是脅持也不為過,看得出來辰鋒已經薄醉。
二樓是數十間嘉賓休息室和化妝間,但是此刻在派對中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大膽的年輕男女已經紛紛轉移到安全場地作樂偷歡。
政申盯著他們消失在走廊入口,微微斂眉沉思。這是史密夫的派對,既然大白天都敢跟蹤,怎麽可能不在現場布些眼線?辰鋒是故意的嗎?跟那些女人鬼混,又把他一人晾在樓下。
要如何圓場才能不被識破呢……張辰鋒到底是在向主人示威,還是被酒精沖昏頭腦忘乎所以了?
如果只是想要試探對方的用意倒也沒有那麽多忌諱,如果他是真的醉了,卻不知自己要怎麽做才算救場。
政申一念及此,竟然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準備上樓去,卻不料被一名侍應生攔住:「洪先生嗎?」
「是。」
「一位張先生讓我轉告您,請您去2011休息室。」
政申眼中划過一道危險的冷光,到底是辰鋒找他,還是史密夫設的局,他尚不能確定,但胸口有種不祥的預感,彷佛現在,他的雙腳只要稍踏上台階,自由的意圖也就隨之被沒收充公了。
可反常的是,在推開那扇未上鎖卻赫然掛著「請勿打擾」牌子的2011室房門,政申發現自己先前那些猶豫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室內西南角各有一排沙發圓桌,還有梳妝檯,北面有一堵日式的屏風作隔開,屏風後傳來幾下低低的笑聲和衣物摩擦時的窸窸窣窣。
政申一步一步地接近,情緒卻糾結成一團,賣命地撕扯著他的神經中樞,在不斷唾棄自己表演過於投入的同時,又不忘替張辰鋒謀劃各種退路。
男人在關鍵時刻,到底還是遵循著本能——他喜歡女人,終究逃不出這天下最易識破的局。
當風雅的帷幔被揭開的瞬間,所有驚心的真相在眼前展開,拉出一道血淋淋的警戒線。
辰鋒敞著上衣,微揚下巴,像君王一般俯視著匍匐在他腳下獻吻的美姬,他享受著昏熱的肉慾狂歡,一貫有神清亮的眼睛,此刻半閉著,隱隱透著倨傲的、沉靜如水的顏色,但微露的底褲之下已經賁張的男性象徵卻已誘惑抬頭,雖然身體未完全鬆懈,但意識已然卸甲。
那兩名豔女一人吻他的脖子,一個親吻他的大腿,辰鋒則大咧咧靠坐在單人椅中,赤裸的腳跟擱在地毯上,長腿隨意地伸展,以混沌放浪之姿接收明顯是為他設置的誘餌,左右手則緩緩地輕撫著她們頸後的髮膚。
政申不確定到底要不要為這個男人的放縱做最後的掩飾,還是任由他的情慾泛濫到毀滅他的自由為止。
如果可以真正置身事外,那眼前的一幕無疑是平生見過最養眼的催情畫面,欲望背後襯托著角色的yín亂,那姿態眼神絲絲入扣,卻永不能觸碰畫中人的那個靈魂,那種令人感到絕望的情色。
政申低下頭,順便給了自己一次喘息和自我救贖的機會,但效果並不明顯,於是他選擇轉身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