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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坤把卡在掌心的碎玻璃一一挑出,又給李熒藍上了藥後,用繃帶將他的手纏了起來。抬頭注意到李熒藍的視線,高坤伸手把鐵盒拿了出來。
李熒藍看著他打開,一片一片地把裡頭的東西翻出來給自己看。
“這是我第一次拿獎狀,我媽媽非常高興,還把它貼在了牆頭,其實她不知道,班級里人人都有獎,獎狀還是縣裡淘汰下來的殘次品,學校也就這麼點,之後幾年就沒再見過了。”
高坤往日的話很少,幾乎是李熒藍問了,他才回答,又或者明明想說點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嘴笨得不行,難得能聽見他這樣大段大段的敘述。
李熒藍因此聽得很認真,雙手緊緊交握,似乎忘記完全忘記了傷口。
高坤將他的兩隻手拉開,把有繃帶的那隻輕輕地握在手裡,只是他的掌心很熱,反而燙得李熒藍的傷處灼灼地燒疼。
李熒藍沒動,高坤又抽出那疊草稿道:“這些還是我小升初的時候考試用的,其實比起鉛筆橡皮,我們這兒的紙才是最少的,一張能翻來覆去用很久,能省則省,倒是把心算練得不錯。”
高坤說著笑了笑,他的笑容總是顯得很真誠,還有一點點憨厚,和他冷峻的五官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此刻那笑意凝結在唇邊,仿佛還帶著一些靦腆。
李熒藍看著高坤,也想和他一起微笑,只是他努力了好幾次,卻始終抬不起嘴角。他垂下眼,目光落在了那本筆記本和一旁的照片上。
清俊和孩子和美麗的女人還在那兒美好的笑著,若是只看這張照片,真的會以為他們生活得並不那麼辛苦。
高坤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照片上的人,他的指尖停留在那個女人的側臉,又划過額頭上的傷疤,動作是如此小心,帶著無限的眷戀。
“是因為這個才認出來的嗎?”高坤手指下移,點了點自己脖子上的那根掛飾,問道。
李熒藍一怔,點了點頭。
“你果然記得……”高坤笑。
李熒藍動了動傷手,卻被高坤握得更緊,他回道:“我本來已經忘了,想了好久才想起來的。”他語氣已是回復了平靜,比李熒藍自己以為的還要平靜。
只見那繩子的盡頭懸吊著的是一尊小小的石佛,硬幣大小,做工比較粗糙,卻同幾年前他們第一次從莫蘭村回U市時,在姓陳的那個人渣的小皮卡上看見的掛飾一模一樣。
而寫當時提到的那個什麼婆給高坤算命的話,與之前高家祖墳前那些個大姑大媽的竊竊私語重合在了一起,想必這才讓李熒藍記憶深刻。可是他又很想說這也許只是巧合,但是李熒藍心裡知道,那並不是。
他問高坤:“這……是你的嗎?”
高坤慡快地點了點頭。
“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高坤眯起眼想了想:“很早了,七歲……還是八歲,有些記不清了,應該是我爸……是高伯山前兩個債主不願意借錢給他,他就換了這個新債主開始的。”
聽到高伯山的名字,李熒藍眼中閃過一抹暗色,轉頭看向照片旁的那本筆記本,說:“我見到高慧了。”
高坤抬了抬眉:“她現在好嗎?”
李熒藍點點頭。
高坤嘆了口氣,好像如釋重負般,又好像明白了李熒藍會從高慧那兒得知到什麼。他伸手翻開筆記本,直接把最後兩頁撕了下來。
高坤看著上頭那一行行的日期說:“高伯山生平最愛兩件事,一個喝酒,一個賭錢,酒喝多了會打人,錢賭輸了還是會打人。我媽媽是外村人,家裡兄弟姐妹很多,卻沒有一個敢在高伯山搶人的時候,出來放個屁的。”
高伯山本就是個橫行霸道的匪類,當年他看上了隔了好遠那同樣時窮困村落的張荷巧,便大搖大擺地直接上了門。張家比高家還要窮,家裡沒有一個頂事的,女兒被人渣看上了,人渣還丟下狠話,要是不跟他走,這家以後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荒郊野嶺的破落山村,連報個警都要走幾里路,村裡的幹部要是管用,哪裡又輪得到那些惡人作威作福多年。
高伯山上門的時候自然帶了一大批所謂的兄弟外加不少好東西和一萬塊錢。
一邊是漂亮的女兒,一邊是揭不開鍋的一大家子,選了,人走,不選,人還是要走,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剛嫁過去兩年,張家人還試圖干涉,但高伯山手段無賴,惱起來六親不認,連著他們一起收拾,久而久之終於沒人再敢和張荷巧繼續聯繫。張荷巧自己也明白,所以除了之後出生的高坤,沒有人知道他們母子過得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