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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左手擋開她,語氣平靜:“我說給你自己擦擦。”
徐翹愣了愣,抬頭看他。
他的唇色有些蒼白,額頭也沁著密密麻麻的汗,可嘴角居然上揚帶笑。
“不疼嗎你?”徐翹急得眼眶通紅。
比起疼,對程浪來說更難受的其實是心悸。看到她的手指直直伸向切割機的那刻,心臟好像驟然停頓了一瞬,有驚無險過後,又搏動得異常劇烈。
大起大落之下,他分不太清楚,此刻渾身的不適到底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被徐翹觸碰發了病,又或者是因為,他在後怕。
畢竟他太少有“害怕”這樣的情緒了。
不過這些不適,在看見徐翹眼底濕潤的水汽時,很快消減了下去。
程浪笑了笑,抽回濕毛巾,沒事人似的,用左手替她擦拭掌心的血。
有那麼片刻功夫,羅莎和費征覺得正在慌手慌腳急救的自己像個傻子。
當事人未免太淡定了點。
“哎呀你先別管我了!”徐翹推開他的左手,自己胡亂一擦,扔掉毛巾,見壓在他右手傷口上的紗布完全被鮮血浸透,抹了把眼角,小聲碎碎念,“我剛才戴了防護手套的……”
“那也會受傷。”程浪看她一眼。
“可是不會傷成你這樣啊。”
兩人爭了兩嘴,血還沒止住。
羅莎又翻出止血帶,問費征:“需要這個嗎?”
止血帶有風險,使用不當可能反而惡化傷勢,費征搖頭:“不用,先勉強處理下,去醫院吧。”
費徵用紗布給傷口做了簡單的加壓包紮。
程浪臨走前交代徐翹:“你留在這兒。”
“不行,”她語氣堅決,“我陪你去。”
“不是不喜歡去醫院?”
“這時候還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那你穿好外套。”
徐翹隨手扯過一件羅莎的風衣披上,忐忑不安地下了樓,見高瑞不在,主動坐上賓利的副駕駛座,把後排留給費征照顧程浪,然後吩咐司機:“去最近的醫院。”
司機趕緊發動車子。
徐翹身在前排,心懸后座,回頭張望程浪的手。
“安全帶繫上,”程浪提醒她,“回頭坐好。”
徐翹只得拉過安全帶,轉正身體。
創業園區雖然地理位置偏僻,附近倒剛好有家衛生院。十分鐘車程後,費征陪同程浪走進急診科。
徐翹緊張地跟在後邊。
走了幾步,程浪回頭看她:“你先去把手洗乾淨。”
她搖頭:“我晚點再……”
“費老師,”程浪直接打斷她,“你帶她去洗手。”
“好好好我去,我自己去。”她投降,讓費征好好陪程浪,自己根據指示牌找到洗手間方向,邊往前走,邊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程浪進入診室。
簡陋的盥洗台前,徐翹用洗手液搓洗著指縫和掌紋里半乾的血跡,思緒忍不住亂飄。
她不懂醫,但前陣子剛剛聽說宋冕損傷手部神經的事,這會兒免不了往壞的方向聯想。
掌心好像有很多重要組織,她以前聽過類似的新聞報導,說有個女大學生被鋼管割傷手掌,面臨右手功能完全喪失的危險,醫生對著顯微鏡給她動手術,好不容易才把斷裂的肌腱和血管縫合……
她越想越慌,又覺得程浪讓她來洗手是在故意支開她,匆匆擦乾手後就往回奔,在診室門口,迎面碰見從裡面出來的費征。
“醫生怎麼說?”她氣喘吁吁地問。
“沒事,用不著縫針,不過需要打針破傷風,我先去繳費。”
徐翹鬆了口氣,剛要繞過他進去,被他虛虛攔了一把。
費征壓低聲道:“老闆怕你嚇著,讓我攔住你。你就在外邊等吧,你這一進去,他還得分神安慰你不是?”
“哦……”徐翹癟著嘴點點頭,等在了門外,等費征離開,嘆息一聲。
費征並非責怪她添亂,卻無意戳著了她的心事。
她在心裡噼里啪啦罵起自己來——
叫你不吃飯,有低血糖史的人還敢不好好吃飯!
真以為自己是喝露水長大的仙女了嗎?
人家倒了八輩子血霉給你擋災!
徐翹吸吸鼻子,煩躁得原地打轉,等了會兒,瞟見診室里的淡藍色布帘子被拉開。
她快步上前,拉過程浪胳膊,小心翼翼翻開他手掌,看了眼紗布包紮的位置:“這就處理好了嗎?”
程浪對女性的貼膚觸碰還是略感不適,平常忍忍倒也過去了,但眼下有醫生在,容易瞧出他的病症,所以他有意輕嘶了一聲。
徐翹驀地鬆開他:“我我我……弄疼你了?”
醫生奇怪地看了眼程浪。
沖洗傷口最該疼的時候,也沒見他皺一下眉頭,這下倒是抽上氣了,裝呢吧?哦,這位大概是女朋友。
醫生很有眼力見地沒戳穿他,只在一旁叮囑有關換藥和忌口的一系列注意事項。
這些不需要程浪費神記,畢竟回頭有私人醫生替他護理,但徐翹的腦袋從事發起一直在發懵,一下子沒聯想到這層,左手抄起桌上的便簽本,右手抄起筆就開始瘋狂記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