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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鎖盯著台面。這一大杯拿鐵灑在檯面上。銀灰色的檯面上,澆了淡褐色的咖啡,不斷擴散開……鞏義方的棉衫上也濺了些。星星點點的,看了讓人心煩意亂。
她心慌、腿軟,的確隨時可能暈倒。
她突然間深恨自己身體這麼不爭氣,如果她可以更強壯呢?她的手在檯面上扣起來……鞏義方平靜的目光落在她手上,不用看她的眼睛,他甚至已經想到了索鎖此刻在想些什麼。他的身體像繃緊了的弦。
過了一會兒,他轉身將放在機器上的另外一杯咖啡端過來,放在吧檯乾淨的一側,默然不語。
索鎖煞白的臉上,則沁著汗珠。
「你願意記得,那就別忘了你最該記得的,我TM恨你恨的都恨不得剝皮剔骨!」她咬牙切齒。
鞏義方看著她。她嘴唇血色都弱了,潔白的貝齒在淺粉色的嘴唇間隱藏著,卻像是真的隨時都能將他的皮肉骨骼都咬個稀碎……他輕聲說:「我都記得。」
雖然知道的很清楚,但她並沒有親口對他說過這些話。要不是被逼的太緊,她也絕不會當著面說出這些話……小鎖脾氣不好,但是不會說狠話的。她就是個單純漂亮的小姑娘……可是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抬了抬視線,看著索鎖凌亂的短髮,「我跟你保證,有我在,我母親不會再找你麻煩。」
索鎖沒吭聲。
鞏義方明白索鎖並不信任他。他補充道:「我盡力。」
「不必做這樣的承諾。承諾若做不到,就是笑話一個。」索鎖輕飄飄地望了鞏義方一眼,轉身走了。
她走的很快,不一會兒已經站在了樓梯口。站在這裡,她可以看到下面那一層廳堂。廳堂被設計的很美妙,左一個右一個的橢圓形空間交錯起來,層層疊疊,增加了空間的層次感。她還記得這個設計最初的意思,靈感來自於鵝卵石……她甚至笑了笑。
她已經放棄了的夢想,竟然有人變成了現實。這個人,原先是愛人,而現在,則是徹頭徹尾的仇人……彼此都是。
「小鎖,這裡是你的。你隨時可以過來。」鞏義方對著索鎖的背影說。
索鎖笑起來。
她的笑聲迴響在廳堂里,像空谷回音……她笑的難以遏制,有點斷斷續續的,她說:「這裡是我……是我的?你要告訴我,這裡我可以隨時過來……那你呢?你要把我變成什麼人?情·婦嗎?」
「小鎖。」鞏義方低聲。他的聲音里也有一點波動,在索鎖脫口而出「情·婦」兩個字的時候。「我還不至於這麼不堪。也不會把你放在這樣的位置。」
「那我光明正大出入這裡,你要怎麼跟人解釋我的身份?」索鎖盯著鞏義方,「你別自欺欺人了。這麼大的事,別說你做不了主,就是做得了主,你以為我會接受嗎?你用多少別墅可以彌補我失去的?」
「我沒有想用這個來彌補你的意思。」鞏義方說。索鎖的眼眶發紅,眼睛是濕漉漉的……他很想過去給她擦下眼淚。雖然她一滴眼淚都沒流下來,可是在他眼裡,她已經淚流滿面——或許這正是多年來他心裏面她的樣子,每次從夢中驚醒,都是因為看到她淚流滿面。「我只是想讓你好過一點。如果有別的方式能讓你好過一點,我也可以去做。只要你願意。」
「你不是想讓我好過一點,而是你想讓自己好過一點。」索鎖轉了身,「真想讓我好過些,就不該出現在我面前。我告訴過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索鎖向前急行。
腳步呼呼帶著風,滿頭滿臉的汗,讓她冷的發抖……
鞏義方並沒有送索鎖出去。
他已經交代了司機送她。但相信以她的倔強,也許不會接受這個安排。只是他親自送她,就更不會被接受了……「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這句話她是否真的對他說過,他倒是記不清了。也許是特地要記不清的……他站在這裡,眼看著索鎖的身影消失,再回到吧檯邊坐下來。靜靜地開始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收拾起來。淺灰色的地毯上落滿了殘屑,他也一點點地掃淨。
然後,他在重新恢復落秩序的吧檯邊坐了下來,將那杯冷透落的拿鐵拿起來,一口氣喝掉。
他拿著手中的空杯,看了一會兒,對準了對面的玻璃牆擲過去。清脆的響聲讓剛剛上來的神色有些倉皇的雷馬克停下了腳步。
「鞏先生。」雷馬克停了停才開口。
鞏義方背對著雷馬克,聽到他說話,仍然看著外頭。
剛剛,索鎖就是這麼站著的……她抱著羽絨服,幾乎拖在了地上。她背影簡直模糊,而人更是瘦弱的不行,可仍舊是有著巨大的衝擊力,沖向他的心臟……
「鞏先生,夫人來了。在樓下客廳等您。」雷馬克說。
鞏義方過了一會兒才轉身看了眼雷馬克,說:「知道了。」
雷馬克往旁邊一撤,讓出了路徑。
鞏義方下樓時,他跟隨在後。
「今天早上的事,謝謝你。」鞏義方說著,看了眼雷馬克,「你不用下來了,我跟夫人單獨談。」
「是。」雷馬克果然站下了。
鞏義方慢慢地下著樓梯,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踩對了節奏。他母親是站在客廳里、背對這邊的。她站的那個位置,不久前索鎖也曾經站過……
鞏義方在樓梯轉角處站了片刻,才向母親挺直的背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