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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點兒肚子疼。」索鎖說。
「疼的厲害嗎?」彭因坦問。
樓梯上人來人往,特別嘈雜,他把她拉到一邊的角落裡。如果不是覺得當眾做出摸她肚子的舉動不雅,他真就做出來了。
「還可以。就是持續的時間有點兒長。我今天可能緊張。」索鎖對他笑笑,「不要緊。症狀都出來了,醫生才好診斷。我們下去吧,排隊就要很久……哎,你別背我。回去你想怎麼背就怎麼背,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再影響大家。」
彭因坦嘴角都抽搐了,說:「這可是你說的,回去我想怎麼背就怎麼背,你可不能反悔……」
索鎖斜他一眼,甩開他快步下樓。
彭因坦忙追上來……
排隊的人很多,交款都等了一段時間。等到去做檢查時,索鎖臉上已經露出疲色。彭因坦擔心她不耐煩,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過一會兒,就跟她說說話。在等著她進去做MRI的時候,他站在外面。走廊上仍然是有很多的病人和家屬,還有穿白大褂的護士和醫生往來穿梭,說話的聲音高高低低,偶爾有誰爆發出一兩句短促的高聲話語,很快被嗡嗡嗡的低聲吞沒了,這種氣氛和此處空氣流通不暢的渾濁摻在一處,有種說不出的壓抑……彭因坦看到對面坐著的一個中年男人,手中不停地盤弄著他的打火機,臉色甚為陰鬱。
他也有種如果能抽一支煙就好了的想法。
或者在以前的很多很多時候,特別難熬和孤寂,索鎖就是沉默地點燃一根香菸,來抵抗看上去毫無希望的生活給她的巨大壓力……
「你是陪誰來的?」對面那個陰鬱的中年男人忽然問。
彭因坦抬起頭來,明確他是在問自己,就說:「我未婚妻。」
「哦。」那中年男人點點頭,見彭因坦看著他,就說:「我陪我老婆來的。你們家什麼病?」
「子宮肌瘤。一點小毛病。不要緊的。」彭因坦不想說。但他看出來對方是想找人說兩句話的,於是就看著他。
「肝癌。晚期了……晚期了……」他重複了兩遍這三個字,突然間手中的打火機就掉在了地上。
彭因坦見打火機落在他腳邊,彎身去撿的工夫,就見一片陰影掠過,等他直起身來,那男人已經快步走開了。
他想喊他一聲,到底沒喊。手裡這打火機還有餘溫,他看了看,是很普通的那種金屬制的,上面還印著某酒店的標記……他眉動了動,看到對面房間裡走出來一個孱弱的中年女子,四顧茫然的立了片刻,似乎是沒有找到她想找的人,但她看到了椅子上放的包,於是她嘆口氣,坐了下來。
彭因坦轉開了臉。
他回身敲了敲門,聽到醫生在裡面說「進來」,他就走了進去。醫生看看他,說:「等急了啊,馬上就好的。你坐吧。」
彭因坦沒坐,往後退了退,站在醫生背後不遠處。他看著裡面的索鎖。索鎖看起來太小了,儀器被她襯的過於龐大……他喉嚨有點兒發緊。也許是他呼吸稍稍重了些,醫生這個時候又回頭看看他,說:「別緊張。病人除了自己本身的意志力,家人的支持也非常重要。我今天就這一早上,已經遇到兩起病人還沒絕望,家屬先崩潰了的……這倒好,回頭病人還需要人照顧呢,這倒是誰先照顧誰呢,你說?」
彭因坦點點頭,見醫生說完,對著麥克風小聲說了句好了。他拿著索鎖的衣服走到門邊去,等她出來,給她披上。
「我差點兒睡著了。」索鎖的臉色還是挺輕鬆的。
她跟醫生道了謝,問過沒有別的事,就跟彭因坦走了出來。
她眼尖,看到彭因坦手中拿著東西,問:「這是什麼?」
彭因坦張開手掌,是個打火機。
「哪兒來的?」她問。
「撿的。」彭因坦說著,看看那邊長椅上坐著的中年女子。她的呆坐著一動不動,像個在琥珀中的蛾子……他清了清喉嚨,說:「走吧,咱們換個地方等。我問過大夫了,說這個結果還是比較快的……那今天上午應該就會看完。不用再折騰到下午了。」
「嗯。」索鎖應聲。
他們倆走了沒多遠,彭因坦就看到之前見過的那個中年男人急匆匆地回來了。他分過人群,抬眼看到彭因坦,點點頭。
彭因坦看到他手中拿著一個小袋子,袋子裡裝著兩隻甜玉米,看得出來時熱氣騰騰的。他叫住他,把打火機還給他,然後點了點頭。
「謝謝。」中年男人拿好了打火機,看看索鎖,對彭因坦點點頭,說:「我老婆在等我……再見。」
「再見。」彭因坦回頭看了看他,呼了口氣。
「認識?」索鎖好奇地問。彭因坦並不是個喜歡跟陌生人搭訕的人呢……「不認識吧?」
「不認識。」彭因坦攬過她,想帶她早點兒從這裡走出去。這白乎乎的雪洞似的一條長廊里,擠滿了面色陰晴不定的人,實在是太讓人壓抑了。他簡直一秒鐘都不想多呆……「我們上去。我也給你買甜玉米吃。」
「可我想吃糖葫蘆。」索鎖說。
「好。給你買糖葫蘆。」彭因坦答應著。
索鎖笑出來,歪著頭仰臉看看他,翹腳要親他一下,被彭因坦躲開了。
「幹嘛?」索鎖淡的都沒有幾分血色的嘴唇嘟起來。
彭因坦說:「公眾場合,別影響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