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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鎖解開安全帶,過來看看姥姥……彭因坦看她毛茸茸的頭探過來,看看前方,抬手就揉了揉她的短髮。
索鎖氣的要打他,他笑眯眯的不出聲。她坐回位子上去,一轉頭看著外面,一邊是山路一邊是大海——今天天氣很好,海上的能見度也很高;只是視野中的景物在迅速轉換,山路非常險,彭因坦車已經開的很穩了,仍然不能避免人有一種要摔出去、被拋到山崖下海面上的感覺……看到這熟悉的險路,索鎖知道快要到了。彭因坦在開出這段彎道極多的路段之後仿佛是鬆了口氣般地輕聲嘆息,她轉回來看看彭因坦。
「真考驗車技啊。」彭因坦低聲說。
索鎖沒有出聲,只是伸手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又輕輕推了推姥姥,說:「姥姥,醒醒。快到了,不要睡了,當心著涼。」
姥姥緩慢地睜開眼,嗯了一聲,像是喉嚨中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不太舒服。索鎖往前坐了坐,給她遞上手帕,姥姥擺了擺手。彭因坦卻說:「這麼著急叫醒姥姥幹嘛。」
「怕等會兒下車太冷。」索鎖說。
彭因坦這才不說話了。
車開進了山里,路越來越窄。果然山里已經有了積雪,墨綠色的樹木被雪白的雲朵似的積雪點綴著,看上去很美。翠竹庵在山林間,上去只有一條窄窄的蜿蜒的小路。車子不能直接開到庵門前,彭因坦把車停在了山下。
他們在車上坐了一會兒,靜靜的誰也不說話,看著眼前的景色。初冬的山裡,落葉喬木的黃色尚未褪盡,松柏枝葉卻更加沉鬱,看著讓人心都不由自主地沉下來。
彭因坦輕聲說:「這兒還真是個好地方。我姥姥也喜歡安靜,經常去西……要下車嗎?」彭因坦發現索鎖跟他示意自己要下車。索鎖先過去給姥姥系好了圍巾。山里溫度果然要比外頭低了好多,索鎖乍從暖和的車裡出來,忍不住哆嗦了兩下。姥姥卻沒有她這麼怕冷,笑著握緊她的手說沒關係。索鎖被姥姥溫暖的手攥著,不知怎麼的又哆嗦了兩下,想說話牙齒都在打戰。
這會兒工夫彭因坦把姥姥的行李拎了下來,正站在一旁等著。他看到索鎖只顧問姥姥冷不冷,她自己的圍巾就落在地上。他都能看出來她從頭到腳都在發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於是他彎身把索鎖的圍巾拎起來搭在她肩上,說:「是從這兒上去吧?信號不是很好,這下可說不定能不能導航。」他開著玩笑,不等索鎖回頭就轉身往山上看了看。從這裡看不到翠竹庵,但是山林間有裊裊青煙,或者是庵里香火。他等索鎖扶著姥姥下車,才按了車匙鎖車,隨著她們祖孫倆一道上山。通上庵里的小路全是台階,索鎖和姥姥走走停停的,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才到了庵門口。有個老尼姑正在院子裡掃樹葉,看到他們出現在庵門口就微笑著點點頭,雙手合十。
她跟姥姥打過招呼,就說師父在後院,我這就去請。
姥姥說不用著急,一會兒我們去後面看她。
索鎖和彭因坦都不是佛教徒,只是跟著姥姥進去拜了拜就出來了。彭因坦悄悄問索鎖是不是經常來。索鎖點點頭。他見索鎖並不是很想跟他說話,就沒有問下去。他們並排站在廊下,他看著院子裡那兩棵高大的柿子樹,索鎖則看著庵堂里正在跪拜的姥姥,誦經聲低沉而又連綿,傳出來,飄的很遠……彭因坦也走過很多廟宇庵堂,像這樣精緻又安寧的小巧玲瓏的庵也還是覺得新奇。他往旁邊走了兩步,看到一邊佛龕里供的觀世音菩薩,前面擺著蒲團,還有人放置的貢品。
他回頭看到索鎖還是在目不轉睛地望著庵堂裡頭,叫了她一聲。
索鎖看他,他輕聲問:「你要不要過來拜拜?」
索鎖忍了忍,終於是忍無可忍,說:「彭因坦你別這麼沒文化好不好?這是送子觀音,是什麼人都能拜……」
她說著,看彭因坦忍笑的樣子,才知道中計。正想要抬腳踹他,就見從後院裡走出來兩個穿著深灰色袍子的老尼姑,看到她,遠遠地就「阿彌陀佛」……索鎖忙雙手合十,叫了聲「定敬姥姥」、「靜心師父」。
彭因坦不出聲,也規規矩矩地站在索鎖身後。那走在前頭的老太太應該就是索鎖叫做姥姥的定敬。他站在這兒離她還老遠,就覺得這老師父目光如電般照到他身上,他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他想也許是他跟索鎖在這裡開玩笑,被老師父聽到了,認為他對菩薩不敬了。
不過定敬來到他們面前,卻只看著索鎖,打量了幾眼之後,說:「小丫頭氣色不好,留下來住幾日吧。」
「出家人四大皆空,怎可時時惦著口腹之慾。」索鎖馬上回答。
彭因坦憋住笑,看著定敬抬手在索鎖腦門兒上也拍了一下,說:「小丫頭伶牙俐齒,不好不好。你姥姥呢?」
「在裡頭呢。」索鎖讓開路,請定敬先行。
彭因坦看定敬走過去——她看上去比姥姥還要年輕不少,走起路來身板挺直、腳下如風……他和索鎖還是在外頭等,聽到裡頭定敬和姥姥寒暄一番,拉著姥姥的手出來了。兩位老太太站在一處,不知在說著什麼,聲音很低。定敬抬起頭來看看索鎖和彭因坦,跟姥姥說:「房間前兩天就準備好了。我算著你也該來了。小丫頭,送你姥姥過去住下。」
「好的。」索鎖答應。定敬並沒有親自送她們過來,彭因坦看看,從山門外進來幾位香客,想必她要接待他們。他們就往後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