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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電影如期上映,你會考慮重新更換飾演解憂公主的演員,重新拍攝嗎?」
「請問你是否知道出車禍的無辜路人現狀如何?」
……
嘈雜的問詢聲在耳邊嗡嗡作響,某一刻,誰的話筒遞得太急,砸在了昭夕的肩膀上。
魏西延一把拉回昭夕,冷冰冰地說:「無可奉告。」
不遠處,守車的小嘉迅速開到人群外圍,降下車窗喊了聲:「老闆,延哥,這裡!」
魏西延護著昭夕上了車,把記者擋在了門外。
饒是素來脾氣好,魏西延也沒忍住,關門就罵了聲:「操。」
*
好端端一場殺青宴,如今回想起來,昭夕覺得很諷刺。
明明上一秒,她還舉杯感謝眾人,與全劇組一起展望電影上映,大殺四方。下一秒,壞消息從天而降,女二號酒駕撞了人。
她一夜未眠,和主創團隊一同開會。投資方也在視頻電話的另一邊。
房間裡吵吵鬧鬧,不時有電話撥進。
找律師。
和醫院聯繫。
試圖控制熱搜和公眾輿論。
可是微博頭條時時變動,往常陳熙這個名字千金難上熱搜一次,如今想撤下來,倒是無論怎麼燒錢,她的名字都高高掛在榜首。
有人就這個問題不斷嘗試。
昭夕怒不可遏地說:「酒駕的是她,撞人的是她,不想辦法好好跟公眾道歉,光是撤熱搜、控評,這有用嗎?」
執行導演焦頭爛額,問:「有沒有可能重拍她的戲份?」
編劇斷然否決:「不可能。解憂公主從頭貫穿到尾,要重拍,整部電影都要重拍!」
投資方也急了:「整部電影重拍?這麼大成本的製作,拍一次都怕回不了本,誰有這麼多錢燒第二次?」
後來開始討論——
「有沒有可能後期用AI合成解憂公主的臉,把陳熙的臉蓋過去?」
魏西延冷笑:「你見過幾部電影這麼做?當初有人吸毒,電影不能上映。有人言論不愛國,電影延期。也不見有人拿AI遮臉。」
這樣拙劣的手段並非不可取,但是一旦採用了這樣的技術,電影就會被人詬病,也絕無可能再去爭取任何榮譽。
投資方認為回本更重要,如何減輕陳熙酒駕事件帶來的損失,這才是當務之急。
但兩位導演不同意。
若只是看重利益和金錢,他們有大把的爆米花電影可以拍。之所以選擇這樣一部市場並不熱門,甚至有些小眾的歷史題材電影,是因為那個俗不可耐用到濫的字眼。
除了愛,又他媽能為了什麼。
魏西延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他這狂妄又不可一世的小師妹,親自來找他,說想跟他一起拍個故事。
才剛聽了《烏孫夫人》這個名字,魏西延就拒絕了。
「我說這位妹妹,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啊?你師兄是拍文藝片的,文藝片你懂嗎?你搞個大女子主義的冷門歷史電影來找我,我看起來真有那麼gay嗎?」
昭夕說:「除了你,我找誰都不放心。」
「什麼項目啊,這麼重視?」
「我之所以從演員轉行當導演,就是為了拍了這個故事。」
他記得分明,那一天,小師妹沒有笑,沒有插科打諢,沒有自負又不可一世的模樣,只有安安靜靜的眼神,分外明亮。
她說送走奶奶的那段日子裡,老人家躺在床上,給她講了很多故事。
老人說:「演了一輩子的戲,唯獨遺憾的是總在演別人的故事,沒有講述自己想說的傳奇。」
年輕時,她飾演過解憂公主,卻對公主侍女馮嫽夫人產生了莫大的好奇。
可惜市場對侍女不感興趣,有公主在旁,誰會想聽小小侍女的故事呢?即便馮嫽是我國第一位外交家,更是罕見的女性外交官。
除了馮嫽,老人還有很多嚮往的傳說。
她說:「在我那個年代,女性地位始終不高,就連我的祖父母也重男輕女,一直以來都喜歡弟弟遠勝於我。我曾經一度想證明,女兒家也能比男兒強,可到後來才發現,爭一時之氣又有什麼用呢?其實整個社會都瀰漫著這樣的風氣,重男輕女從來沒有停止過。」
「昭夕,也許你並沒有意識到,因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和輿論中,你也習慣了。」
「可是你仔細想想,如果不是因為性別地位不平等,為什麼男導演有風月之事,大家最多當做笑談。而換做是你,就會被冠以私生活混亂、放蕩濫交的惡名?」
「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為什麼娛樂圈發展至今,男人喜新厭舊就可以是花花公子,女人卻只配被非議,甚至被稱為破鞋?」
「你真的有必要對眾人解釋,你沒有,你潔身自好,你認真對待每一份感情嗎?」
「如果你是男兒身,是不是這些反而會成為你成功的光環,無需解釋了呢?」
在那些與醫院為伴的日子裡,昭夕守夜,祖母卻因病痛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她便偷偷爬上祖母的床,祖孫倆靠在一起,她像兒時躺在奶奶懷裡那樣,聽老人講述有趣的故事。
大限將至,老人講的多是此生未能圓滿的遺憾。
昭夕聽在耳里,記在了心裡。
她說,娛樂圈發展至今,從藝術表演變成了資本市場,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