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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輕狂,莫過於此。即便沒有多深的感情,也因為少女情懷,把那份喜歡幻想成了海枯石爛的浪漫。
並且,旁人越是勸阻,她就越是堅持。
大概這就是中二少女的通病,昭夕十六七歲沒有叛逆過,反倒在二十歲開頭突然高舉反叛精神的大旗,在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路上高歌猛進。
旁人眼裡的黑歷史,在她看來,反而成了貝南新的累累傷痕、英勇勳章。
他們唾棄,她卻拿出一腔顧勇,還以為自己是試圖拯救王子的英雄騎士。
她覺得自己在披荊斬棘,為了理想中的愛情不懈努力。
程又年聽得入了神,安靜許久,才追問:「後來呢?」
「後來熱度太盛,網上爆出了我的背景,又開始鋪天蓋地地黑我。這些你大概聽說過。」
「略有耳聞。」
「哈,同在電影學院的同學匿名接受採訪,說我飛揚跋扈,在學校里橫行霸道,搶奪他人的機會。說的有板有眼,像真的一樣。」
「完全不認識的人也冒了出來,在論壇里、貼吧里,說是我的老熟人,說我從小就仗勢欺人。」
「哦,最搞笑的是,好像這其中也有真的熟人,冒泡說我初中就開始作弊,全靠我哥搬出昭家的關係,才把事情擺平。」
「為此,我開始謹慎出行,和他見面也會千方百計避開媒體,怕連累他。只是靜下心來之後,才發現之前和他去到哪裡都被拍,好像過於巧合。」
「那段時間我們開始減少接觸,他忙他的,我也自顧不暇。我倒也沒指望他會幫我什麼,畢竟論底氣,他沒我足。」
「僅有的幾次見面里,他旁敲側擊問我當初《木蘭》是不是因為昭家的資源才落到我頭上的,還問我有沒有適合他的資源可以推薦。」昭夕笑笑,「還提了不少次。那時候開始,我就發現了,他對我興趣大概不僅僅因為我是昭夕,更因為我姓昭。」
「再後來,奶奶去世,臨走前我在醫院陪護了半個月,她一直在和我嘆息如今的娛樂圈。因為政策,因為價值觀,因為市場,很多東西都不再純粹。」
「講故事的人不再一心講故事,拍戲的演員也不再甘心只做一名表演家。他們凡事講究利益,把這一行變成了商業,變成了唯利是圖的資本市場。」
「總之,我決定繼續讀研,轉行做導演。」
程又年:「然後他就和你分手了?」
「沒有。他並沒有提出來,只是和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昭夕笑笑,「起初我以為的他拍戲忙,剛好奶奶去世。我整個人清醒不少,也發覺我們似乎不太合適。」
最初的幻想過去後,才發現彼此的性格有多難融合。
「只是在我下定決心和他談談之前,他就爆出了新的緋聞。那時候他正在拍一個民國劇,和女主角做了劇組夫妻,被媒體拍到了。」
「因為鐵證如山,照片上兩人衣衫不整,所以完全沒法辯駁。」
她出神地想著當時的一切,奇怪的是,那時候的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如今都變成了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再想起和陸向晚喝酒罵他的無數個夜晚,現在竟然覺得,嘖,當時不懂事,怎麼浪費這麼多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上?
有這功夫,都能多拍一部電影了啊。
昭夕笑笑,「如今想想,大概宣布分手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決定吧,應該是和經紀公司商量之後,為了保住形象,所以對外宣稱兩人正在交往。」
程又年反問:「那你呢?」
「我?」昭夕笑起來,眼神平靜,甚至還俏皮地攤了攤手,「我單方面被分手了啊。消息是媒體告訴我的,以頭條的方式。」
「他對外公布的?」
「嗯。我是在第二天看見新聞才知道,原來我們一個月前就已經分開,他的新戀情也是在那之後才開始的,最多是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並不是劈腿。」
非常幼稚的一個故事。
如今想起來,除了在殺青宴上他替她擋酒那一段,其餘的細節跟美好都扯不上什麼關係。
昏黃落地燈下,她抬眼看著程又年。
「我的故事說完了。」
「所以,你的結論是?」
「僅有的經歷告訴我,兩個世界的人最好不要嘗試。」她故作老成地嘆口氣,「試了也很容易失敗。」
程又年問:「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
昭夕匪夷所思。
「你真的是九零後嗎?怎麼和我爺爺說話這麼像啊。」
程又年不理會她的插科打諢,只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角,腦中卻在條理清晰地整理思路。
他思量片刻才開口問道:「昭夕,你知道什麼叫科學嗎?」
「?」
她疑惑地望著他。
他們不是在談感情嗎,怎麼突然又扯到科學了?
「科學是在實踐的基礎上,經過一系列反覆論證,在失敗中不斷摸索,最後才能得到的客觀事實。」
他前所未有的像個科學家,認真又嚴謹地站在她面前,對她解釋。
「所以,只實踐過一次的實驗結果,根本不能稱作結論。」
昭夕:「……」
她試探著詢問:「所以——?」
「所以我認真且負責任地建議你,」程又年不徐不疾望進她眼裡,「再試一次。換個實驗對象,排除干擾因素,這一次,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