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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的昭夕直率歸直率,但不論互相攻擊還是彼此嘲諷,都不至於冷場。
今天卻惜字如金,句句都是對話終結者。
程又年理了理思路,叫她的名字,低聲道:「那我們談談昨晚的事吧。」
昭夕一聲不吭,心卻慢慢提了起來。
原本歪歪扭扭窩在沙發上,此刻禁不住坐直了身子,就連握住電話的手都用力了幾分。
程又年說:「昭夕,昨晚的事,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沾了酒就得意忘形,這一點希望你了解。」
昭夕努力讓自己聽上去瀟灑又輕快,「嗯,了解。」
「在串吧里吃飯的時候,你問過我,如果你沒有找我麻煩,我是不是就打算和你形容陌路了。當時我回答是,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的確不是。」
他沉默片刻,揉揉眉心,「但那個時候,我並沒有詳細向你說明,我們為什麼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時候依然在避免過多交集。
他一向是個內斂的人,從不過多向人傾訴,也不過分奢求他人理解。哪怕與人走近了,也不至於全然交心。
但此刻,他認為自己有義務,也有責任對她坦誠。
昭夕默然,鮮少聽他說這麼多話,好像兩人身份互換了。
明明他才是惜字如金的那一個,往常都是她的戲份更多。
昭夕靜靜地聽。
「我們的生活環境不同,脾氣性格也大相逕庭,哪怕在塔里木撞見,我也不認為我們會有交集。」
「初次見面,你對林述一說的話、做的事,至今依然歷歷在目。那時候我在想,她果然和電影裡的那個英勇無畏替父從軍的姑娘一模一樣。」
「昭夕,我至今仍然這樣想。雖然飛揚跋扈,但你的確是另一個活生生的木蘭。」
雖然誇了她,但昭夕不知為何高興不起來,直覺接下來的話題會奔向另一個方向。
果不其然——
「我出生於工薪階層,父母都是普通職工。從前沒想過,也沒預設過會遇見你這樣的……」他頓了頓,失笑,「稱為天之驕女也不為過。」
OK,來了。
吃沒吃飯問候過了。吃沒吃藥也順帶提了。鋪墊完成後,接下來就到了最終環節。
昭夕窩在沙發上的兩個小時裡,基本上都在天馬行空地思索著,再和他見面或是通話時,要說點什麼,她又該如何才顯得灑脫。
畢竟不告而別,還留下了事後藥,她當然該明白他的意思。
陸向晚說得對,他體貼周到,這事本就該這麼處理。
這樣才是成熟的。
所以她很快打斷了程又年。
「其實你不用跟我解釋那麼多,我都懂的。」
她刻意將語氣放得輕快又隨意。
程又年聽得一怔,「……是嗎?」
「是啊。我們當然是不一樣的人,這世界上本來就找不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只是我們比其他人,不一樣得更明顯、更全方位一點。」
昭夕笑起來,「都是成年人,這種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你放心,程又年,我不會要你負責任。」
那些思量好的話被悉數擋在嘴邊,程又年坐在辦公室里,神色極淡。
而昭夕還在灑脫地說:「男歡女愛,你高興了我也高興了,皆大歡喜嘛。何況你還服務周到,又是送我回家,又是替我打掃戰場。連事後藥都買好了,我該謝謝你才對。以前熱搜上的那些,沒一個有這麼體貼呢。」
說得太快,話不經腦,出口就愣了愣。
她自己都沒弄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而另一邊,來不及追究「事後藥」三個字,程又年已經因熱搜那一句徹底無言。
他甚至覺得有些好笑,竟然需要她來提醒,他才記得她是個緋聞不斷、桃花無數的熱搜常客。
也是,她根本不是尋常女性,他卻這樣多慮。
看來她比他要開放許多,他思量的一切都像個笑話。
「好啦,不用往下解釋了。大家都高興就好了,有機會再約。」
氣氛古怪,昭夕努力像個老司機一樣,爽快地結束了本次談判。
怎麼樣,這樣的態度足夠瀟灑吧?
陸向晚會誇她的。
那頭的人沉默了好半天,「……你是這麼想的?」
「不然呢?你以為我會要死要活讓你負責?」她像在說笑話,乾笑兩聲。
「當然不。既然昭導這麼灑脫率性,那我也放心了。」程又年也冷淡地笑了笑,聲音驟然將至冰點,「話都說清楚了,就這樣吧。但我和你有一點不同,我不希望還有下次,今後也不要再約了。」
嘟——
通話結束。
昭夕不可置信地盯著手機,屏幕上已然退出了通話界面。
他掛了?
就這麼陰陽怪氣結了個尾,還又送了她一個拒絕三連?
她氣得把手機往茶几上一扔,咚的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
接下來的一小時裡,她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試圖找點事做。
沙拉被叉子戳得稀巴爛。
快遞盒拆了一堆,亂七八糟堆在門口。
餘光瞥見玄關的鞋柜上方,深色的毛衣靜靜躺著,顯然是被匆忙離去的主人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