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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幾乎人人都會抽菸,就是昔日的三好學生乖孩子,去了山上,也沒一個不學著抽。因為太寂寞了,抽菸好歹有活著的感覺。」
「再一個,山上喝水很成問題。負重登山本來就很艱苦了,礦泉水太重,真要人人喝那個,不知道要爬多少趟。所以大家都約定俗成,不買礦泉水。」
羅正澤問:「那他們喝什麼?」
程又年的聲音沉靜安然:「就喝雨水、雪水,自然沉降之後,端個碗就喝了。」
白鵬非點頭:「那邊到處都是桶,接的自然水倒是很夠,就是海拔太高,山上燒不開水,又沒法過濾。這么喝解渴是沒問題,但對身體很不好。」
羅正澤一怔:「難怪……前些年隔壁所的從珠峰迴來,聽說胃出了大問題。明明去之前是個胖子,回來都瘦成竹竿兒了。」
白鵬非嘆氣:「那邊人人都有胃病,沒一個腸胃好的。」
……
羅正澤還有說不完的話,卻被程又年打斷。
「都吃完了,繼續干吧。」
下午,日頭更盛了,路也更難走。
之前好歹還能慢慢爬,現在幾乎是在攀岩,深入山上的自然凹陷坑,下去測量、取材後,爬上來才是真的費勁。
坑底有積水,一不留神踩進去,水溫涼得像結冰。
程又年不斷提醒:「站穩點,別掉進去。」
上來時,人人都摘了帽子,哪怕曬得難受,至少取了帽子不會遮擋視線。
大家都帶著手套,一點一點找好下腳處,手上也慢慢摸索,確定抓住的岩突不會鬆動,才能使力往上爬一點。
程又年最先爬,中途腳下的一塊岩石忽然鬆動脫落,他險些踩空,下面的幾個壯漢都沒忍住叫出了聲。
好在他眼疾手快,迅速找好了下一個落腳處,有驚無險。
七八米高的岩壁,掉下來必定受傷。
程又年爬了出去,回頭把測量繩扔下來。
「抓住這個往上爬。」
明明勘測並沒有用時多久,倒是險峻的地勢耗費了多數時間,大家爬上來時,毫無形象地攤在地上,精疲力盡。
但也只過去十分鐘,程又年又開口說:「接著走吧。」
老徐欲哭無淚:「我說年哥,別這麼拼啊,這是個長期項目,沒人讓你加班加點幹完。」
白鵬非也在擦汗,從包里掏出毛巾,探進不透風的工作服里擦了一圈,再拿出來時,毛巾都濕了一半。
「是啊,老程,要不再歇歇,沒幹完的明天再干也成。你看老徐,他本來就胖,再趕路是費勁了點。」
程又年沉默片刻,把老徐的背包拿了過來,一齊被在自己肩上。
他們出發前一人背了五瓶礦泉水,再加上地質錘、羅盤和取樣瓶等儀器,少說一隻背包也有二十斤重。
他一人背兩隻,那就是負重四十斤。
「走吧,再趕趕路,今天還能多勘測幾個地方。」
程又年環視一圈,又把另一名隊員的包騰了騰,將礦泉水和地質錘都放進自己包里。
白鵬非喃喃地對羅正澤說:「他平常都這樣嗎?」
羅正澤點頭:「是啊,拼命三郎。」
頓了頓,又搖頭,「但平常還沒像這麼不要命。」
再次踏上去往下一處勘測點的路途,羅正澤呼哧呼哧跟上程又年的步伐,湊近了問:「兄弟,你這麼趕,是因為我女神嗎?」
程又年一頓,沒作聲,摘下右手已經變黑的白手套。
羅正澤的視線落在他的掌心,沒忍住「喝」了一聲,「多久弄的?」
右手掌心處有條血口子,像嬰孩的嘴微微張著,露出觸目驚心的模糊血肉來。
程又年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衝著傷處沖洗了一下。又從右手手腕上取下出發前纏上的乾淨繃帶,緊緊地圍著傷口繞了兩圈。
羅正澤急了:「都這樣了,你還要趕路。趕個屁啊趕!」
程又年淡淡地說:「你昨晚不都聽見了嗎?」
「……」
羅正澤咳嗽兩聲:「兄弟你別介意啊,越野車不隔音,我這不是怕那荒郊野外的,我在車裡,你萬一下車跑太遠,迷路了咋辦?我不敢離你太遠,一不留神就聽了兩耳朵,嘿嘿。」
隊裡的駐紮點就在崑崙山脈里,綿延數百里,有信號的地點少之又少。
來這裡一周了,和外界全靠衛星電話聯繫,手機連半格信號都收不到。
程又年是聽白鵬非說的,十多公里外有個小土包,站那上面能收到一點信號。所以昨夜開車去找那個地方,羅正澤與他同行。
從夜裡九點,為了找那個地方,他們耗費了一個多小時。
羅正澤看著平常沉著冷靜的程又年像個傻瓜似的,舉著手機在荒郊野外這兒跑跑,那兒轉轉,最後總算爬上了一個小坡,驀地停住。
其實有更簡單的方法,程又年大可以求助於白鵬非,讓他開車帶他們來。
可和田組每日的工作狀況就如今天一樣,他不願為了自己的私事耽誤同事們的休息時間。人家累了一整日,正該好好睡覺,費什麼勁拖著疲倦的身軀帶他來打電話?
*
羅正澤不知該說什麼好,看著程又年纏好繃帶,只能拍拍他的肩,說:「愛情不就是這樣的?有苦有甜。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跟了你,人影都見不著一個,難免有點小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