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沈寂靜兩秒,看了眼中控台上的地圖,語氣柔和,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估計還得一個小時才到。你要不睡會兒?」
溫舒唯這回不吭聲了。
之前東拉西扯只是想轉移他注意力,但很顯然,這方法對沈寂不起作用。他這會兒氣壓低得教人遍體生寒,整個車內溫度仿佛都低了幾分。
她沉沉嘆了口氣,臉上的輕鬆散漫褪下去,抬起手,壯著膽子拍了拍對方肩膀,沒說話,然後便垂下手在座椅上調整成一個相對舒適的坐姿,閉上了眼睛。
*
數分鐘後,等溫舒唯一覺醒來時,黑色越野已在高速公路的某個岔口駛下,周圍景物變化,沒有了鋼筋水泥和一切大都市痕跡,取而代之的一片遮天蔽日的高大蘆葦牆,浩浩湯湯闖入她視野。
溫舒唯睡得迷糊,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搖下車窗朝外看,郊區的秋風將片片蘆葦吹得動搖西盪,偶爾一陣勁風侵襲,幾簇蘆葦被強勁風力壓彎腰,便顯露出被隱蔽其中的龐然大物一角。
那是一片一望無垠的軍用機場,占地面積極廣,停著數十架染成迷彩綠的軍用直升機,機場內隨時都有持槍哨兵巡邏。
天空嗡嗡的,巨大的螺旋槳聲音從人的頭頂擦過去。
溫舒唯在那陣刺耳噪音下皺了下眉,仰起脖子,看見幾架直升機盤旋在機場上空,應該是空軍飛行員們正在執行飛行訓練任務。數百米遠外依稀可見幾棟辦公樓的影子。
「這附近的建築物都很低。」溫舒唯隨口問,「為什麼?」
「空軍的訓練任務分白天和晚上。」沈寂沒什麼語氣地回,「為了隱蔽,直升機必須在全黑暗環境內飛行,建築物修得高,夜間容易出事故。」
溫舒唯明白過來,點點頭,不再多問。
繼續行駛,又過了約二十分鐘,沈寂所駕駛的黑色越野車停在了北郊烈士陵園大門口的停車場內。
熄火,下車。
沈寂摸出一根煙,點著,經過停車場某處時,步子忽然頓住。側過頭去眯了眯眼睛。
溫舒唯跳下車,瞧見不遠處有賣祭祀用的花束的小商鋪,便過去買了一束。回來跟到沈寂後頭,見他停著不走,一愣,視線順著看過去,見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黑色大眾轎車。不由狐疑:「怎麼了?這車怎麼了?」
「沒什麼。」沈寂抽了口煙把目光收回來,「走吧。」
兩人進入陵園。
北郊的這處陵園修建於九十年代,距今已有二十年,期間,政府撥款為陵園進行過多次翻修,因此整個園區的植物雖生長茂盛,但整體看著並不見絲毫破舊。
葬入此處的烈士年年都有。部隊官兵,人民警察,或是消防員。這些烈士中,有的被媒體報上過新聞,引得無數市民前來悼念,有的則因某些特殊原因,悄無聲息便永恆地長眠於此。
陵園很大。
溫舒唯跟在沈寂身後往前走,一路上,遇上了不少胸前戴紅領巾的小學生,和身著校服的中學生。這些孩子在各自領隊老師的帶領和指導下,或蹲或彎腰,正動手給那些墓碑擦洗除雜草,個個表情專注認真。
溫舒唯看了那些學生一會兒,收回目光。
須臾,沈寂步子停下。
溫舒唯抬起頭。他停在了一座墓碑面前。
純黑色的墓碑,不知哪一年立的,碑身舊了,碑主人的照片也舊了——或許是立碑時,隊友們特意給碑主人選了一張年輕時候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男人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穿著一身軍裝,戴著軍帽,向這個世界展露著一個很和善的微笑。
溫舒唯看向墓碑上的銘文。
——宋成峰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98435部隊一等功烈士
溫舒唯抿唇。
邊兒上,沈寂安靜地看著墓碑,墓碑上的軍人也安靜地看著他。
須臾,沈寂嘴裡的煙抽完,又拿出煙盒,倒著抖出第二根,放進嘴裡,拿火點燃。然後又把點著的煙取出來,放在墓碑上方的石材邊緣處。
「又老一歲了。」沈寂笑了下,「老規矩,一根中華,你喜歡的。」
溫舒唯默不作聲地把那束白菊花放在了墓碑旁邊,又退到一旁,站定。
整個祭奠的過程,沈寂幾乎沒怎麼說過話。
溫舒唯觀察到,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就那麼陪墓碑上的人待著。
過了會兒,沈寂側身朝她招了下手,語氣很淡,「過來。」
溫舒唯走過去。
沈寂伸出手,輕輕環過她的肩,往自己一帶,看著宋成峰笑了下,「宋哥,這我媳婦,溫舒唯。」
溫舒唯也看著照片上一身軍裝的男人。
「你看過她照片,一直想什麼時候見見。」沈寂說,「這回算是見著真人了。」
溫舒唯面露詫異,看向沈寂正要開口詢問什麼,一道男聲卻從身後傳來。說道:「我說什麼,就知道會遇見你。」
溫舒唯聞聲回過頭。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一米八幾的個子,穿著一身深灰色的皮夾克和一雙黑色長褲,模樣長得是真的可以,連如此樸素的衣著都掩蓋不住那副風流俊美的立體五官。隻身一人,氣質硬朗,手裡拿著一束百合。
沈寂看了那人一眼,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目光冷淡收回來。
皮夾克見他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氣。他徑直邁著長腿上前幾步,見了溫舒唯,笑起來,道:「這就是嫂子吧?我叫丁琦,是寂哥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