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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
大爺被煙燻得眯起眼睛,抬起胳膊,鑿了兩下車窗,「幹啥的?」
沈寂落下窗戶,給門衛大爺散了一根玉溪,「師傅,你這兒能臨時停車不?」
「可以啊。一個小時三塊錢,二十封頂。」大爺接過煙,臉上多了一絲笑容,貼近車窗稍微壓了下嗓子,「別停在這兒過夜就好。」
沈寂說:「放心,不給您添麻煩。」
門衛大爺笑了下,抬起升降杆把車放行進去。
老小區規劃的車位沒什麼章法,見縫插針,凡是空地就都能停車。沈寂把車停在一棟單元樓旁邊的花壇邊,熄火下車。
溫舒唯見狀,也趕緊忙顛顛地解開安全帶從副駕駛那頭跳下來。
沈寂隨手摁了下車鑰匙,滴一聲,越野車落鎖。
溫舒唯站在旁邊,扭頭看,只見這位大爺身形高大又挺拔,但那站姿卻懶洋洋的,鎖完車後把車鑰匙隨手往褲兜里一揣,之後那隻手也懶得抽出來,就保持著兩手插褲兜的姿勢,回過身來,目光剛好落在她身上。
兩道視線就這麼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看什麼。」沈寂沒什麼表情地問。
「……沒。」溫舒唯有點尷尬地咳嗽了聲,遲疑零點幾秒後,還是清了清嗓子,有點遲疑地抬手指了下他的額頭,支支吾吾:「那個,沈隊,你……頭髮上沾了點東西。」
部隊裡的人作息規律嚴格,沈寂平時有睡午覺的習慣,今兒因為要給這姑娘「打工當助理」,怕她等,他在樓底下吃了碗牛肉麵就開著車趕她小區門口候著了。
他這會兒困得厲害,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不是那麼好,加上她嗓音細軟音量小,這句話說得小聲,他一不留神兒壓根沒聽見她在說什麼。不由皺了下眉,走近幾步,彎腰俯身,側過腦袋把耳朵貼近這丫頭一點兒。
「大點兒聲,你說什麼?」他側顏對著他,擰眉又問一遍。怕聲音太大嚇到小姑娘似的,嗓子還刻意壓了啞,聽著沙沙的,低啞低啞。
姑娘這回沒答話,一雙亮晶晶水汪汪的眸子定定地盯著他,目光還十分專注。
沈寂有點兒莫名其妙,靜了靜,正要開口,溫舒唯卻忽然踮了踮腳,抬起一隻胳膊朝他伸過手來。
「……」短短零點幾秒的光景,沈寂淺棕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明顯一怔。
眼前一幕,仿佛電影慢鏡頭,夕陽自天邊投落細碎溫柔的光,姑娘細白的手抬起來,輕輕碰了下他額前的碎發。兩人的距離有須臾近到極點,他能看見她臉頰上柔軟的細絨,和嘴角兩枚小小梨渦的印跡。
一股清新的甜香鑽進鼻息,又在下一秒遠離消逝。
一切都只發生在剎那之間。
溫舒唯手已經收回去,身子站正。
沈寂不說話,眼睛自上而下,直勾勾盯著她,不做聲。
「喏,髒東西,我給你拿下來了。」姑娘仰著脖子,漂亮的大眼睛望著他,笑盈盈的,舉起右手,雪白小巧的手掌心兒攤開。
沈寂視線往下移。
她掌心裡有一粒極小的白色,像絨毛又像紙屑,不知哪兒來的。
見他不答話,姑娘歪了歪腦袋,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細碎蓬鬆的小劉海兒,「剛才沾在你頭髮上的。」
「……」沈寂眸色沉沉,盯著她,沒有說話。
正在這時,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卻從兩人的身後傳來。
溫舒唯聽見響動,下意識地轉過頭,只見一個老奶奶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從遠處走近。老奶奶的年紀至少也應該有八十歲了,白髮蒼蒼,身形佝僂,步履蹣跚走得非常慢,每邁出幾步還要停下來歇歇腳,戴著老花鏡,面容慈祥和善,手裡還拎著剛買回來的玉米和青菜。
溫舒唯覺得老奶奶的身影有些眼熟,微眯了下眼睛,等老奶奶再走近些後認真一瞧,驚了,脫口而出:「鄒老師?」
沈寂聽見她喊,也回過頭。
沒等他問出什麼,噠噠噠一陣輕盈腳步聲,他旁邊的姑娘已經挎著包包小跑著朝老人跑過去了。
「鄒老師?」溫舒唯在老奶奶身前站定,很驚喜,音調不自覺拔高几個度,「真的是您?」
老奶奶聞言,慢吞吞地抬起頭,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老花鏡。一眼瞧見這個水靈漂亮的小姑娘,老奶奶並沒有認出她,微皺眉,「你是……」
「我是您201X屆的學生,一班的,您當時教過我化學。」溫舒唯笑盈盈的。老奶奶姓鄒,是一中的老校長,溫舒唯上學那會兒她其實已經退休了,但她教學經驗豐富,加上她本人又很熱愛教師崗位,學校便把她返聘了回去,教高三年級的幾個實驗班化學。
老奶奶皺著眉頭回憶起來,有點兒印象了。無奈年事已高,記性不太好,半天也沒記起這小姑娘的名字。
溫舒唯絲毫不在意,伸手扶過她,「您住哪兒?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老奶奶其實已經很累了,微喘著,但不願給人添麻煩,笑著擺手,「我就住這棟樓四樓,自己能行的。你快忙你的去。」
「四樓也不矮了。」溫舒唯很堅持,順手把她手裡買的菜接過來,「您還拎著這麼多東西,我送您吧。」
兩人正僵持著,沈寂走了過來。
溫舒唯和老校長同時回過頭。
沈寂站在老校長跟前,規規矩矩地跟著溫舒唯喊:「鄒老師,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