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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好半晌都沒人說話。
溫舒唯側頭看了沈寂一眼。
他穿著一身純黑色的外套,一隻手拿著煙,另一隻手插褲兜,高大挺拔的側影籠罩在秋日的陽光中,眉眼略微低垂著,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整個人顯得格外冷靜、淡漠。
沈寂平素話也不多,但,從未像今天這樣安靜寡言。
溫舒唯思索片刻,在心裡沉沉嘆了口氣。對沈寂而言,出生入死的戰友為救自己而中槍身亡,這樣的打擊和傷痛,過去再多年也難以淡化吧。
加上宋子川今天又對他說了那種話……
「宋子川那混小子。」突的,一旁的丁琦自言自語似的罵出幾句,「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忘恩負義的人。小小年紀,讀的書讓狗吃了!」
丁琦自顧自罵完,又轉過頭看沈寂,說:「你脾氣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這麼多年,你為那小子盡心盡力,供他生活供他上學,他逃學翹課不認真讀書也就算了,還狼心狗肺跟你嗶嗶那種話!換成我,見他一次抽他一次,早晚把他給抽清醒!」
沈寂唇緊抿,咬著煙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溫舒唯敏銳捕捉到他表情的細微變化,咬咬唇,低聲喊丁琦,「少說兩句。」
「……」丁琦也意識到自己情緒有點兒激動,沉默半秒,側頭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稍微緩下來,抬手不耐煩地揮了揮,「算了算了,一倒霉熊孩子,咱們也懶得跟他見識。」
這時,沈寂忽然開口,低聲道:「我欠宋哥一條命。」
話音落地,溫舒唯和丁琦都是一愣,紛紛抬眼看向他。
沈寂說:「那小子恨我,也該。」
「你這話說的。」丁琦簡直難以理解,道,「宋哥一輩子都老好人護犢子,你們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不是你,換成別人他一樣會去擋子彈。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沈寂抬頭看他,沉聲:「老丁。世上從來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刀不劃在自己身上,沒人懂那種滋味兒。」
「……」丁琦擰眉,沒接這句話。
「咱們都不是宋子川。」沈寂低頭,撣了撣菸灰,「喪父之痛,只有他能體會。」
「但是……」
「宋哥臨走前,只交代了我兩件事。一是要我活著把大家帶回去,二是把宋子川撫養成人。」沈寂語氣里聽不出什麼情感色彩,很冷靜,「我不能辜負宋哥。」
丁琦聽完沉默好一會兒,終是嘆了口氣,無奈道:「只希望等那孩子再大點兒,能明白宋哥和你的良苦用心吧。」
兩個男人聊著,溫舒唯在旁邊從頭到尾沒插話,一來因為那段過去她不曾參與沒有發言立場,二來也因為確實不知道能說什麼。這話題過於沉痛,簡單的安慰,蒼白無力。
須臾,沈寂轉過視線看向她,語氣柔下來:「餓不餓?」
「……」溫舒唯愣了下,抬起腦袋,這才意識到這話在問自己,便笑了笑,乾巴巴地答道:「還好,早上我吃得挺多。」
「大中午的,不餓也該找地兒吃飯了啊。」丁琦腦殼滑得很,連忙順著這個話頭往下接,一掃先前的沉重的氣氛,換上副輕鬆愉快的語氣笑道,「正好我有個朋友要過來找我,大家認識認識。」
華剛落,他兜里手機就震起來。
丁琦接起電話,「你到了?等會兒,我們正往停車場走呢。對,我知道賣花那兒,行,你就站那兒等我。」幾句話便掛斷。
幾分鐘後,三人一同回到停車場區域。
溫舒唯跟在沈寂身邊,抬起眼,遠遠便瞧見一道人高馬大的身影站在花店大門的左側。那男人長得非常高,身高粗略目測便接近兩米,穿著身簡單的深藍色長袖衛衣和運動褲,肩寬得像堵牆,塊頭又大又結實,留著板寸頭,方臉圓眼,長相木木的,和「英俊帥氣」統統沾不上邊兒,倒有幾分憨厚老實的可愛勁兒。
丁琦看見那兩米大塊頭,遠遠就招手,笑著喊:「鐵柱!這兒呢!」
「……」溫舒唯被丁琦口中的「鐵柱」二字震了震。
心想還真是個恰如其分充滿形象感的綽號。
大塊頭朝幾人走過來。
近了。丁琦笑著給大家做介紹。他先看向大塊頭,抬手朝沈寂那方比劃比劃,「沈寂,寂哥,蛟龍突擊隊的一把手,我哥們兒。這是溫舒唯,老沈媳婦兒,你跟我一起叫嫂子就行。」
大塊頭臉上依然木木的。聽丁琦說完,他看著沈寂和溫舒唯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打招呼:「寂哥,嫂子。」
「……」
揮揮手?
怎麼這位大兄弟還有點兒萌?溫舒唯抽了抽嘴角。
丁琦又說:「我以前的搭檔調走了,這是局裡剛給我配的新搭檔。叫梁鐵柱。」
溫舒唯:「……」
溫舒唯:「?」
多麼樸實無華的名諱。
溫舒唯這邊靜默了至少三秒鐘,才揚起唇,朝大塊頭露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招呼回去:「你好,鐵柱兄。」
說完眼風一斜往邊兒上悄悄掃了眼。只見,比起被這個名字給震住的自個兒,人沈大佬就顯得有見識有素養多了。他只是隨手掐了煙,沒什麼表情地朝梁鐵柱點了點頭,語氣也淡淡的,「你好。」
「以後大家就都是朋友了啊,有什麼事兒互相關照著。」丁琦笑著,「這附近有一家火鍋不錯,走,難得聚一回,今兒我請客,帶大家下館子干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