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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少了一個樊正天,又多出一個梅鳳年。
這條路看不到頭,無盡深淵。
……
短短几秒間,腦海中的一切畫面像各種顏料融入清水,扭曲混亂攪成一團,盡數變成冰冷單色調。
百里洲的瞳孔逐漸散開。
忽的,他眼底的死寂灰白之中又跳躍出了點點溫暖彩色。
很久很久以前,夕陽,破平房,和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她缺了一顆門牙,烏亮的大眼睛望著他,有些怯生生地問:「小哥哥,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百里洲閉上了眼睛。
眼前的迷霧消散開,他終於看見了那片荒寒混沌的背後,是一個年輕姑娘坐在他后座,機車在城中漫無目的地飛馳,她眉眼含笑,一頭長髮漫天飛舞。
他忽然勾了勾嘴角,笑了。
慶幸。
故事還沒有開始,那些你不知道的事,就這樣永遠埋葬在寂靜深處。
……
梅四少扣下了扳機。
最後的最後,百里洲又聽見了那個聲音,笑著對他說:「如果這是最後一次見面。那我提前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還有遺憾。
如果還有遺憾。
*
嶂北某城。
不知怎麼的,程菲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她躺在床上一陣失神怔忡,片刻,掀開被子下床,拉開了落地窗的窗簾。然後雙眸一亮。
夜色中大雪紛飛。
下雪了。
程菲心裡一喜,顧不上冷,她推開了窗,寒風席捲著飛雪吹進來,凜冽刺骨。忽的,一片雪花輕輕落在她眼角,很快融化,消失不見。
仿佛這世間,從未有這片雪存在過。
無人在意,無人回顧。
第85章 破(九)
幾日前,沈寂向溫舒唯求婚的前一天,深夜。
得知梅鳳年將在下周五晚的壽宴上與義大利人交易軍事資料,沈寂第一時間與丁琦取得了聯繫,並連夜驅車從海軍陸戰隊的院子趕赴市區。
在丁琦住的賓館標間內,兩人碰頭。
「你說的交易是誰告訴你的?那個夥計又聯繫你了?通過什麼方式?什麼時候聯繫的?」丁琦剛從床上起來,穿個大褲衩,打著赤膊,連上衣都還沒來得及往身上套。
沈寂剛進門,丁琦便機關槍似的噼里啪啦甩出一連串問題。
丁琦住的賓館並不是什麼高檔酒店,一個小旅館標間,總共就兩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沈寂進屋之後沒坐,靠牆站著點了根煙。深吸一口氣,吐出煙圈,然後才沉聲道:「大概半個小時之前,給我打的手機。」
「又是他……」丁琦若有所思,眉頭緊緊皺起,「但是老沈,這件事非同小可,咱連這個夥計究竟是誰都沒搞清楚,不知道他底細,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不能輕信。」
「我知道。」沈寂垂眸,把菸灰撣進垃圾桶里。他靜片刻,道,「這個朋友不來找我們,那就只有我們主動去找他。」
丁琦微愣,「你的意思是……」
沈寂看他一眼:「那三具屍體的DNA比對結果出來了沒?」
「你問的還真是時候。」丁琦道,「十分鐘前老易剛給我發的消息,那三具屍體裡邊兒,沒有百里洲。」
沈寂垂眸,掐了煙,神色寡淡,並沒有流露出震驚或詫異的表情。似乎這個答案早在他意料之中。
丁琦盯著他,臉色凝重道:「可這個百里洲,從十七歲起就在樊正天手下做事,怎麼可能會是自己人?我想不明白。」
「十七歲起就跟著樊正天。」沈寂撩起眼皮回視丁琦,「那他十七歲之前呢?」
「我之前查過。他父母都是社會底層人士,父親嗜賭,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人走了。」
「還有呢。」
丁琦仔細回想了下,搖頭,「別的不清楚了,關於百里洲十七歲之前的記錄很少。也查不到他是在哪裡上的學……」
說到這裡,丁琦眸光驚閃,頓住了,猛抬起頭看沈寂,像是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麼。
沈寂冷靜地看著他,片刻,淡淡地說:「想到了?」
好一會兒,丁琦才緩慢點了點頭。
沈寂說:「老丁,干咱們這行的,都知道,做臥底的人,年紀越小越好,一張白紙才最不容易引人懷疑。公安系統每年都會在各大警校選出最優秀的尖子生,深入掃黑緝毒一線。」
「百里洲今年三十二歲,他十七歲,就是十五年前……」丁琦若有所思,沉聲道,「要知道警方十五年前派出去了哪些『孩子』,就必須調公安系統的內部絕密檔案。我得馬上跟局長打個電話,然後再找我朋友。」
沈寂沉聲,「事出緊急,最快什麼時候能確認?」
丁琦說:「一個鐘頭之內。」
沈寂點點頭。
丁琦掏出手機到一旁打電話。
窗外一彎冷月掛在天上,月涼如水。沈寂望著月亮和黑漆漆的天,在靠窗的那張床上坐下來,掏出一根煙,點著。一根抽完,又點第二根。
約過了五十分鐘,丁琦那頭掛斷了電話。
沈寂吐出最後一口煙圈,看向丁琦的背影,「怎麼樣?」
丁琦捏著電話靜了靜,轉過身來,臉色凝重複雜,回道:「確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