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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曉紅一隻手捂住嘴,幾乎哭昏過去。
心口一陣一陣抽緊。不知為什麼,這一刻,溫舒唯忽然有些感知到了這個女人的情緒。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助,像一場毫無徵兆的海嘯,將人滅頂吞噬。
溫舒唯沉默握住趙曉紅的手,視線看向不遠處。
沈寂靠著牆,站在距離手術室大門最近的位置。他的臉,雙手,還有衣服上,都殘留著已經乾涸凝固的何偉的血跡。對面的白色牆面凝固著一個墨斑似的點,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安靜地看著那個黑斑,目光冷靜,克制,隱忍,一如往常。
但,他的眼眶很紅,很紅,處於一種嚴重充血的狀態。
這天剛好是農曆的十五。
一輪圓滿的冷月掛在黑漆漆的天上,仿佛在無聲諷刺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匆促腳步聲忽然從走廊的那一頭傳來,驚碎一地死靜。那人的步速非常快,幾乎是用跑的,站定後呼吸不穩地喘著氣,看了眼搶救室,又看了眼靠牆站著的沈寂,最後望向坐在休息椅上的趙曉紅。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溫舒唯抬頭看那人一眼,有些吃驚地問:「丁琦,你什麼時候到亞城來的?」
「幾個鐘頭前剛下飛機,然後就看見了網上爆出來的視頻。」丁琦嘆了口氣,臉色凝重道,「先等老何出來再說吧。」
溫舒唯皺眉,一股不祥的預感霎時從心頭升起。
沈寂頭微後仰,靠著牆,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
凌晨三點半的時候,手術室的紅燈滅了。門打開,首先出來的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醫生。男醫生全副武裝,穿一身手術服,戴著消毒口罩和消毒帽,邊往外走邊摘下手套。
大家都起身圍上去。
男醫生的表情不太好看,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一圈兒,問:「誰是傷者家屬?」
「我。」趙曉紅聲音啞得幾乎不成調。她雙眼紅腫,扶著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前幾步,深呼吸,強自鎮定地忍下淚,對醫生道:「我是他的妻子。」
醫生嘆了口氣,沉聲說:「現在人搶救過來了,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子彈還差兩公分就擊中左心室,傷者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隨時有突發急性心衰竭的可能。只能先轉入ICU觀察。」說著,他從身後護士手裡接過一份病危通知書,遞給趙曉紅,「你先把這個簽一下吧,到時候如果需要轉院,我們會馬上安排。」
話音落地,所有人的心都重重一沉。
趙曉紅雙手止不住地抖著,但還是定下心神,接過筆和通知單,簽了字。
醫生轉身回到手術室。沒一會兒,幾個護士就推著一輛推車從裡頭出來了。何偉躺在推車床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鼻腔里塞著兩根透明的氧氣管,還未恢復意識。
趙曉紅追上去,手扶著推床欄杆輕聲喊他:「老公?老公?」
何偉仍閉著眼,對外界的所有聲響沒有反應,整個人就像是睡著了。睡得很沉。
「家屬明天下午四點再到ICU病房探望,現在病人需要休息。」一個護士說著,隨後便將人推進了位於走廊另一端的重症監護室。
看著ICU病房門,趙曉紅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終於斷開。她再次哭了。這次沒有再捂嘴,沒有再壓抑,她雙肩抽動,整副清秀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哭得像個孩子。她看著病房,哭著道:「你明明說過,要回來好好陪我……我等了這麼多年,才終於把你等回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趙曉紅音量不大,邊哭邊念叨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誰聽,很多詞彙都不清晰。
溫舒唯也紅了眼眶,站在趙曉紅身前握住她的雙臂,低聲說:「曉紅,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你肚子裡還懷著孩子,你要好好的,要堅強。」
這句話里的某些字眼似乎驚醒了趙曉紅。她一震,哭聲漸止,雙手無意識地扶住腹部。
這時,沈寂忽然動身走了過來。
兩個女人同時轉過頭。
沈寂臉上的神色依舊很平靜。他徑直在趙曉紅身前站定,片刻的靜默後,開口,語氣極低極低。他說:「弟妹。老何在昏迷之前,念著你和孩子。」
趙曉紅一怔,滿是淚水的眼睛望向他,沒有說話。
「你得保重。」沈寂沉聲說,「這筆帳,我會替老何討回來。」
*
從醫院出來已經將近凌晨五點。沈寂開車把趙曉紅送回她跟何偉在亞城住的酒店。
一路上,四人心情沉重,誰都沒有說話。
回到酒店,趙曉紅的情緒看著要比之前平靜許多。她面容憔悴,朝幾人擠出一個笑,說:「真是謝謝你們。今天是周五,都還得上班吧,就不耽誤你們了。」
「他們忙他們的,我陪著你。」溫舒唯說,「你都累一宿了,再不休息可不行。放心睡一覺,下午的時候我跟你一塊兒去醫院。」
趙曉紅過意不去,連聲說不用,但架不住溫舒唯態度堅持,只好應下。
安頓好趙曉紅,沈寂和丁琦準備離去,溫舒唯起身將兩人送到酒店房間門口。
臨別時,沈寂回頭看溫舒唯,低聲說:「你單位那邊……」
「沒事兒,請個假就行。」溫舒唯輕聲打斷他,故意輕描淡寫說得輕鬆:「這種時候,曉紅身邊不能沒人陪著。我知道你們都忙,你安心去做你的事,這裡和醫院那邊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