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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舒唯十歲那年,她的母親何萍與父親溫繼倫便因感情破裂離異,兩人爭奪財產,爭奪孩子的撫養權,為此還鬧上了法庭,成了兩邊家族茶餘飯後的笑柄。最終,離婚鬧劇隨著法院的一紙判決書宣告收場,昔日攜手比肩、宣誓要共度餘生榮辱與共的恩愛夫妻成了仇敵,老死不相往來,不久後便各自重組家庭,開始創造新的幸福生活。
溫舒唯則成了這場失敗婚姻的遺孤。
多年來,溫繼倫的不管不顧不聞不問,與何萍對她純屬義務性的撫養,讓溫舒唯的童年籠罩在一片巨大陰霾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身邊還有姥姥姥爺。
兩個老人溫柔無私的關愛呵護,彌補了溫舒唯丟失的父愛和殘缺的母愛,使得她擁有健全正常的人格,樂觀開朗的性格,沒有走上什麼邪門歪路。
但,這已經是姥姥姥姥也能為這個孩子做的極致。他們填補了少年時的溫舒唯對「愛與親情」的渴望,卻扭轉不了她對「愛情和婚姻」的失望。
十六七歲時,學校里的少年少女們都處於躁動的青春期,懵懵懂懂,對容貌出眾、成績優異,或是性格另類的異性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好奇和衝動。幻想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早戀。
唯獨溫舒唯是個例外。
那時,程菲笑話她太過遲鈍,說她腦子裡少根筋,是塊木頭,所以才會對各色各樣的帥哥美男無感。
溫舒唯每回都只笑笑,由著好友揶揄打趣。
事實上,只有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遲鈍,而是她提前很多很多年,便看透了所謂「愛情」的本質——情愛一詞,源於男女之間產生的性衝動和各自分泌的荷爾蒙,當這些激素和衝動消退,再濃烈浪漫的愛情也會變成柴米油鹽。
就像安徒生和格林寫的那些童話,所有愛情故事的美好結局,都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至於公主和王子婚後的一地雞毛,鮮為人知。
溫舒唯生在寒冬臘月,翻年就滿二十七,人生短短數十年,轉眼過去三分之一,她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姥姥替她整夜憂愁,溫母也時不時就會旁敲側擊,示意她開始物色結婚對象,甚至連好友們都操心起了她的個人問題。溫舒唯卻一點也不著急。
在她心裡,「男人」能給女人帶來的安全感,遠不及「萬貫家財」。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至於談戀愛,原諒溫舒唯著實是沒什麼興趣。
不著急,不需要,不感興趣,自然也就大大咧咧不上心。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個一切尋常的清晨,她卻難得地為所謂的情感問題產生了那麼一丁點苦惱——這位光輝偉大救苦救難的人民子弟兵,這段時間的種種言行舉止,都有些不尋常。
溫舒唯覺得,結合沈寂前前後後對她的所作所為,如果不是有點兒喜歡她,那就是他腦子有毛病。
一陣晨風吹過去,老院裡的梧桐樹在風裡沙沙作響。
溫舒唯這會兒心情有些複雜,一絲好奇,一絲惶恐,似還再夾雜那麼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慌亂。微皺眉,捏著蛋糕望著沈寂,等對方回答。
邊兒上,沈寂直勾勾盯著她看,淺棕色的瞳孔盛上一縷盛夏的陽光,蘊三分興味三分露骨,亮得逼人。
滴答滴答,車裡安靜了兩秒鐘。
須臾,沈寂淡淡地開口,調子輕緩低沉,懶洋洋的:「錯了。」
「……」聽見這麼一個答案,溫舒唯這頭沒由來地竟悄悄鬆了口氣,笑道:「我就說應該是我想多了,哈哈,大家都是朋友,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
「糾正。」沈寂說。
「……?」
「不是『有點兒意思』。」
「……什麼?」
「陪你去參加那個什麼紅人節,接你上班,昨兒大晚上來找你,都是為了多跟你獨處;給你買蛋糕,是聽說小姑娘吃了甜食心情好。」沈寂目光筆直落在她臉蛋兒上,一瞬不離,突的,輕輕一挑眉,微俯身,往她的方向湊近了點兒,「本來以為我表現得足夠明顯,可惜,低估了你的傻。」
對方說這番話時語調平緩,輕描淡寫無波無瀾,仿佛只是在敘述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溫舒唯嘴唇微張,已經完全被震住了,大腦卡殼,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
隨後,聽見沈寂的聲音再次響起,從很近的地方傳進她耳朵里。低低沉沉,清冷好聽,字裡行間帶出一種不可言說的恣意野性。
「這樣吧,換個讓你印象深刻的說法。」沈寂貼近她右耳,打著商量,忽的,一勾嘴角,不明意味地笑了下。
「……」
「溫舒唯,老子稀罕你,惦記你,喜歡你。」他說,「喜歡得要發狂。」
*
事後回憶,溫舒唯有點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出小區的。
只依稀記得,沈寂說完最後那兩句驚天地泣鬼神的結束語,她嘴角那絲禮貌的淺笑便僵在了臉上,呆呆地又坐了幾秒鐘後,身體的反應速度遠比大腦要快。
她瞪大眼睛望著沈寂,鬼使神差擠出了一句:「好的,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再頓一下,又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其他事,先走了,你不用等我拜拜。」
再下一瞬,自己來不及看對方的神態表情,也來不及等他回話,便推開副駕駛室那側的門直接跳下了車,逃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