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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我還以為是手機鬧鈴,結果是條簡訊把我震醒。
沈嘉和許洛還沒有和好?
From杜若妍
我抬頭看了看還在睡的沈大小姐,再看看已經被迫去晨讀的杜若妍那已經空了的上鋪,飛快地移動手指。
你這個掃颱風尾的!
From安然
自從杜若妍去廣播站進修了以後,我們都是靠簡訊和便籤條聯繫的。當然誰都覺得杜若妍其實那不叫進修,而是叫做正式蹲點去了。
實際上杜若妍的確在受著進修的折磨。她的學長還真的把她交給了何琳,逼得她從朗誦開始慢慢改正發音。所以她在收發簡訊的時候,被她認為是個老妖婆的學姐發現了:
「手機沒收!專心點!」
「你沒收了我還會更擔心的,反而專心不了!」
何琳斜了她一眼:「那你就去操場上跑三圈鍛鍊肺活量,反正跑步不用專心,你腦子裡想什麼都可以。」
杜若妍看了看樓下滿操場跟著球形物體跑的男生們,乖乖地把手機交了上去。誰要這時候去找球砸啊?
所以,我到了上課的時候才看到杜若妍,該人依舊用著她好不容易要回來的手機浪費移動的300條免費簡訊,在上課的時候不知死活地跟我發簡訊。
哪來這麼長的颱風尾?簡直就是海嘯了。
From杜若妍
我不由得想起蘇嬌嬌提議給沈嘉過生日的事情。這或許就意味著,我們三個人要重建那颱風過後的重災區一樣的沈嘉的情緒。這是多麼艱巨的一個任務!
歷年沈嘉生日,都是她和許洛做東請好朋友幾個出去撮一頓,但是今年也沒有說取消,但也沒有說有這回事,夾在兩種可能之間讓我們也猶豫了,最後對於宿舍的Party提議還是不了了之了。
生日當天沈嘉情緒很好,早上竟然早起,結果看見我們三個一個牙刷還含在嘴裡,一個在對著鏡子戴隱形眼鏡,還有一個毛巾遮了一半的臉。
其中兩個看到沈嘉起床,立刻說了「生日快樂」。那聲音雖然被牙刷和毛巾弄得模糊不已,但是竟然得到沈嘉的熱情回應:
「謝謝哦。」
然後還過來一人抱了一下,我和蘇嬌嬌都僵硬地待在原地不敢動。
至於戴隱形眼鏡的那個終於能回頭的時候,一隻手已經伸到她面前。
「大小姐啊,是你生日不是我生日,怎麼看也該我先出手啊!」杜若妍拍掉沈嘉的爪子,自己先伸出手。
「洗手去了啦,滿手的護理液!」
杜若妍立刻扯了張紙巾擦手,然後再伸出手:「生日快樂。」
「謝謝。」沈嘉笑得像只狐狸一樣,「不好意思哦,我就是喜歡搶在你前面。」
「你有病啊!針對我!」
雖然這麼說著,杜若妍還是在笑。
我今天特意留下來等沈嘉一起出門。沈嘉洗漱完畢後看到宿舍里還有一個我,似乎有點驚異。
「沒事的,你不用特地等我。」
「相信我,食堂總有吃膩的一天。」
沈嘉對我的冷笑話無動於衷,換好衣服拿了書包,就招呼我快走。
一路上和沈嘉打招呼的人不少,所以她都是笑意盈盈地跟人道早,倒顯得我在旁邊很多餘。
我並不覺得我跟她一起走是一個雞肋的選擇,沈嘉的笑容里摻雜著一絲刻意的開心。她越是勉強的時候越會情緒高昂,這就是沈嘉自身的傲氣。
放學後我還是要去打工,因為這天正是星期五。
本來按理周末的人會更多些,但是我無心於此,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跟老闆請假,早點回去陪沈嘉過生日——不論在哪裡過也好,生日,就是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邊。
這時候,店裡突然來了幾個少數民族模樣的人,穿著深顏色的衣服,衣服的邊上繡著五彩的紋條,最顯眼的還是毛皮帽子和長靴。個子都挺高的,有的很壯,有的卻瘦得像竹竿。
他們用我聽不懂的話跟老闆說話,老闆也應對的很流利。
我想不至於吧,老闆之前在工作之餘經常跟我吹噓自己是沒落貴族的後裔。
沒落貴族,最容易讓人想到的還是沙皇俄國。歷史書上描寫的革命之後,有不少的貴族逃往各個國家,包括中國。以老闆那歐化的臉來看,勉強算得上是證據。
而現在他跟這些明顯有著邊陲遊牧民族氣息的人來往,似乎證據再多了一個。
不料就在我如此推理的時候,那些少數民族的同志們非常及時地講起了普通話:
「喲,還雇了個小姑娘啊。」
「是啊,附近學校的。」
然後他們無視了我,把話題又轉去別的上面了。
「嘿,我們今晚定的店就在新開的那家了啊。」
「是哦是哦,你一定要來捧場。」
「我會去的啦,不用一直講這個——」老闆心情愉快地應道。
「你不來我們怎麼把妹啊,就你這種長得像歐洲人的傢伙最受那些娘們的歡迎,各個都以為你真的是貴族後裔,再不濟也以為你是個混血兒呢。」
「就是就是,國產有什麼不好,非要摻點洋味才肯發嗲,真是麻煩。」
……
後來的話我也沒有怎麼聽進去了,何況老闆又把語種給改了,肯定是在說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
現在毋庸置疑了,這個店應該是從頭到腳的山寨,從賣的東西到它的老闆。
老闆送走了他的同胞,回過頭來問我:「今天的帳做好了沒有?」
「嗯。做好了。」
「那就關店。」
「哈?」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老闆就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開始收拾東西了。雖然挺開心的,但是總覺得老闆的架勢特別像是要去接頭交貨的樣子。這肯定是剛才那個謊言戳破了的緣故。
「老闆,我問個問題可以嗎?」
「嗯?你說,別太三八的問題就好。」他顯然對剛才的身份暴露耿耿於懷。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很誠懇地問道:「你是少數民族嗎?」
「是啊,當然是,鄂倫春族!珍稀種族!全族就38個人!」
「啊?」我已經不能相信他的話了。
「我念書的時候,教科書上寫著38個人,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他果然在自爆,前後矛盾,不過更像是在耍我玩。
正當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跟老闆示意我要接電話,然後走到牆角去。
「在幹嗎?」電話那頭傳來沈嘉平靜的聲音。
「呃……」我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說我在打工。
還好,沈嘉不等我回答就繼續自顧自地說:「許洛約我出去,在紅月亮。你現在過來。」
紅月亮是離學校有點遠的一家有名的西餐廳,牛排啊Pizza啊都做得頗有特色。據說老闆是個義大利人,在這個城市開了這麼一個餐館。價格並不便宜——對我來說,對沈嘉來說,根本是個小Case,那裡的環境比較好,所以同學聚會都在那裡。
「你已經在那裡了?」
「我在路上。你直接過去,許洛定了包間,A3。」
「哦,好。」
「因為那個毛衣的事情,所以我才叫你的。」停頓了一下,沈嘉刻意壓低的聲音從手機里傳過來。
我回頭看了看老闆,他還在哼著走調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想到那件山寨毛衣,我就覺得全身不自在。可是這種關頭,不去是不可能了。
「安然?」
「嗯,好,那我現在過去,你們稍等一下。」
「哦,儘快。」
我掛了電話,幫著老闆收拾完,急忙往紅月亮趕去。
我趕到的時候,他們兩個正在扮家家酒。
紅月亮的包間是用帘子當門,我掀起來的時候,看到的場景是沈嘉很賢惠地在給許洛倒茶,背景是橘紅色的牆壁。我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戰。
許洛先說「謝謝」,然後回頭朝我笑笑,仿佛是說「啊,你來了」。而沈嘉也轉頭看了我一眼,散發著一種「你自便」的氣息。
四人座,我乖乖地坐在了沈嘉的旁邊。許洛接過沈嘉手裡的茶杯給我倒茶。一陣薰衣糙的味道撲鼻而來,有點嗆人。
三個人沉默不語。
「你們女生之間,一般送什麼生日禮物啊?」最後還是許洛帶頭打破沉默。那話題衝著我來的,我看了一眼沈嘉,見她正漫不經心地摸著杯子的邊緣,就老老實實地回答:
「範圍很廣啊……」
「有沒有送衣服之類的?」他直奔主題,看樣子是被沈嘉給折騰夠了。
「難度太大了吧,尺寸又不一定合適……」
聽了我的回答,沈嘉突然笑盈盈地說:「可是安然,你不會這麼傷我的心吧,一起買那麼多次衣服了,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我心裡想,我怎麼不知道——沈嘉的穿衣型號一直是S,跟她面對許洛的時候一樣S(*狂)。
「沒有的,我當然知道,最近我在打工,就是要練就看著人就要分出穿衣型號的本事啊。」
那家店是個萬惡的根源。我看見沈嘉的臉迅速冷下來,許洛有些不安地撇開了視線。我也尷尬無比。一想到那個來退貨的女人和沈嘉她父親的客戶的太太,真的是除了失意體前驅(Orz),沒有任何動作能表現我的心情。
「安然在哪家店打工?」許洛突然問我。
「……學校附近那家。」我含糊地回答。
「我還帶人去買過衣服。」沈嘉繼續接話,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竟然泛出了微笑。許洛想起那條簡訊的內容,默默地看了沈嘉一眼。
「你去過沒?」
她依舊微笑著,但是那個微笑讓人看起來很痛。
我的心一陣緊縮,沈嘉已經知道許洛要拿訂的毛衣騙他的事情,從現在的反應看來,她對許洛的感情,或許比我們想像的,也比她自己察覺到的更加深厚,所以這次的騙局的確是深深地傷到了她的心吧。
三句一冷場簡直成了慣例。
「我去過的,還碰到安然也在那裡買衣服。」許洛接上話。這事情快接近核心部分了。
然而他話鋒一轉:「是在買禮物給沈嘉嗎?」
一邊說著,一邊認真地注視著我。黑色的眼睛亮閃閃的,幾乎會說話。
「啊,當時其實我沒有在買衣服……」我想他是在暗示什麼。
「你們倆遇到了?」沈嘉適時地插進來。
「我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準備走了。後來也是她先走的。」許洛對沈嘉撒了謊,那態度似乎有點緊張。說完就端起茶杯喝水,真是一點兒都不會掩飾緊張。
「哦,那安然今年要送什麼禮物給我?」沈嘉目光炯炯地看著許洛,然後看著我的眼睛,那目光仿佛暗夜中的一道閃電,震懾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