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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這個花痴。
我把眼神拋向婉約地站在一邊的蘇嬌嬌。她似乎就在等這一刻,突然伸出她生猛的雙手一把抓住我,一臉委屈地對我說:「安然,你看若妍真的好殘忍好殘忍哦!人家只是要去買一副耳環而已,丟什麼人了?人家也是女生嘛!要不,安然你陪我去吧?好不好嘛?」
如果想從蘇嬌嬌的外表知道她的性別,基本上是一件要靠人生閱歷去分辨的事情了。但是她卻總是喜歡做一些與她外表不搭界的事情,比如喜歡看老派言情小說,喜歡用瓊瑤劇里女主角的腔調說話,並且非常喜歡用她生猛的身材裝柔弱。
我經常會被她的外表和說話的腔調拉扯得神經分裂。
此時此刻,我其實是非常想像杜若妍一樣毒舌地說一句:你不要總是讓別人誤以為你是gay,行嗎?
但是我不是杜若妍,我只能死命地掐自己一下,然後用儘量平靜的語氣跟蘇嬌嬌說:「我啊!呃,我答應了沈嘉幫她領書哦!不能陪你去了!」
「幫沈嘉領書?」杜若妍把重點放在了這幾個字上,有些挖苦地說,「安然,你是沈嘉家裡的賣身丫頭吧?怎麼連領書這種事情也幫著做呢?」
「不是啦!沈嘉今天有事嘛!好朋友當然應該互相幫忙呀!」我有些尷尬。
杜若妍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你啊!簡直就是受虐狂!」
×××
一直以來,在旁人眼裡我總是在幫沈嘉做這樣做那樣,覺得我是沈嘉的小跟班、小丫頭。他們不知道,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事情。
剛進小學的時候,我是個認生的小孩。穿著紅裙子的沈嘉站在我面前,主動把手伸出來,帶著一點炫耀的味道:「我叫沈嘉,是這個班的班長,也是你的同桌。」
那個時候,沈嘉的成熟程度就遠遠超過我。當時我很開心地接受了她遞過來的橄欖枝,帶著一絲感激地說:「我叫安然。」
因為是同桌,所以容易親密起來。她在班上很容易就能以帶頭人的名義建立起一堆小圈子,在男生堆或者女生堆里總是左右逢源。她把我帶進她的小圈子裡,讓大家都熟悉我。熟悉到了最後,就是提到了沈嘉,總是會提到我。雖然提到的事情多半是:「啊,你找沈嘉?不在啦,你跟安然說一下,叫她轉告吧。」
對於這個提到沈嘉就一定會說到我的設定,我從來沒有覺得不好。從認識起,我就一直很依賴她,一直在仰望她。沈嘉既漂亮又見多識廣,充滿了領導的氣息,對尚未形成世界觀的我來說,從零食的選擇到聽音樂的品味都是她在引導我。當她指著這些那些對我說這個好那個好以後,我基本接受了她的審美觀……
甚至連我讀什麼學校都是因為她的選擇。
第一次是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們兩人考進同一所初中學校,我隨便說了句想和沈嘉同班,後來就如願以償了。
然後就是讀七中。爸爸媽媽想讓我也能上這所重點高中,於是把沈嘉請到我家吃飯。在飯桌上,父母很自然地問到了沈嘉以後打算念哪個學校。沈嘉一邊夾菜一邊很隨意地說:「七中啊。」
「哦,我們家安然也想跟嘉嘉你一起……」雖然父母一直這麼親熱地叫沈嘉小名,可是這次卻叫得十分肉麻,明顯是有所圖。
沈嘉不假思索地就一口答應了,於是我上了七中,並且和沈嘉同班。
我對於父母利用沈嘉的這種行為感到十分丟臉,但我並沒有反對這件事情。因為即使覺得這樣的行為讓我很難堪,但我是真的很想和沈嘉同校。
從小就在沈嘉的羽翼之下成長的我,養成了依賴她的習慣,而且是超乎自己預料的依賴。
記得有一次,輪到沈嘉值日,但是沈嘉有事先走了,於是我主動留下來幫沈嘉打掃教室。當我提著一桶水晃晃悠悠地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看到了一臉凝重的沈嘉。她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說:「安然,你不需要幫我做這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是平等的。」
我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只是握緊了那隻溫暖的手。她知道我在想什麼,她明白我也在試圖平等地保護我們之間的情誼。所以,她才會說,我們是平等的。
知道嗎?沈嘉,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從自己這邊放開緊握著你的手。
感覺到她也同樣握緊了我的手,溫度從掌心傳過來的時候,我深刻地明白這一刻的幸福。我覺得人生中總有一兩件幸運的事情,我的幸運,就是有沈嘉這樣一個朋友。
所以,不管是傳話筒也好,小跟班也好,都是我甘心情願去做的事情。
×××
「安然,你先陪我去嘛!買完耳環再領書也不遲呀!」蘇嬌嬌哀怨地看著我。
我有些不忍心拒絕,但是一想到要冒著被別人誤會的危險,我還是打了退堂鼓,更何況沈嘉一會兒還要和我會合呢!想到這裡,我果斷地拒絕了:「嬌嬌,要不你叫別人吧!我答應了沈嘉去幫她領書呢!」
「沈嘉快成你老媽了啦!你這樣看重沈嘉,沈嘉可不一定這麼看重你哦!」杜若妍繼續挖苦我,然後好像惡作劇般地對蘇嬌嬌說,「我和安然都有事,現在就沈嘉沒事了,你約她吧!」
說完,杜若妍像是怕我反悔似的,拉著我就往學校跑去。
我沒想到蘇嬌嬌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在我們走了之後,真的給沈嘉打了電話。我更沒想到的是,沈嘉居然答應了陪蘇嬌嬌去買耳環。
當我領完書給沈嘉打電話,她告訴我她正在陪蘇嬌嬌選耳環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事實太殘酷了。
掛了電話,杜若妍在一旁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你不用說話,我不會認為你是啞巴的!」我知道從杜若妍的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於是搶在她開口之前先封了她的嘴。
但是我失敗了,她看著我,幽幽地說:「我早說了,你這樣看重沈嘉,但是沈嘉並不會像你看重她一樣看重你。所以你們不可能平等。」
看著杜若妍戲謔的眼神,我忽然間覺得她有點像吐著芯子的毒蛇,總是在不經意間咬你一口,迅速分泌出最毒的唾液,讓你痛不欲生。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她的毒舌。
只是,她的話還是讓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
下午領宿舍鑰匙的時候,我們四個人在校門外會合了。
我、杜若妍和蘇嬌嬌揚揚手中的宿舍分配通知單,都是302室。大家看了沈嘉一眼,會意地笑了。隨後,大家一起往宿舍走去。
杜若妍忍不住興奮地向大家匯報她今天在廣播室的艷遇。
上午領完書後,杜若妍徑直去了廣播室應聘播音員。
她之所以會跑去應聘是因為有機會和身為播音員的學長相處。在去年學校舉辦的新年晚會上,主持人吳迪的俊朗外表和溫柔嗓音俘獲了台下不少低年級學妹的少女心。杜若妍也不幸被那個拿著弓箭、光著屁股、四處亂飛的小孩的亂箭給射中了。在聽了半年校園廣播以後,暗戀的種子終於在她的心中發芽。她決定抓緊機會來報名,以此接近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
然而她在播音室外敲了半天的門也不見有人出來,而在走廊里迴響的廣播一直重複著「此情不變,此愛永遠」的句子和幾個單調的背景音的音符。
她推了推門,發現沒有上鎖。於是她看了看周圍,沒有人。她咽了咽口水,貓下腰,慢慢推開了門。
裡面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各種冰冷的儀器的按鈕在閃著不同顏色的光。
錄音似乎是卡住了,她想了想,走進去把進度撥快了幾秒,於是那句重複了無數遍的「此情不變,此愛永遠」終於滑了過去,進入到下一首。
就在她疑惑播音室怎麼沒有人的時候,身後忽然「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有人跑了進來。
跑進來的人正是吳迪,杜若妍看到那張自己朝思暮想的帥氣臉龐突然出現在離自己一米之內的時候,只覺得血湧上頭,晃悠悠地似乎在找個出口。
「你怎麼在這裡?」吳迪有些惱怒地問。
「我,我是看到學校宣傳欄里有貼播音室招新人的海報……來應聘的。」杜若妍尷尬極了,看著有些生氣的學長,她一反平日的毒舌,變得結巴起來,「我,我聽到廣播卡住了,然後……對不起,學長,我以後不會這麼冒失了!」
「廣播是你調的?」
「嗯……」
「謝謝你。」吳迪由於緊張而繃緊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一些,「不過,請你一定要保密哦。」
「啊?!」
杜若妍尚處於消化那句「謝謝」的餘韻中,她努力地在一片空白的腦中搜索了一下剛才的關鍵詞——「沒有人」、「錄音」、「播音」。
「啊,我知道了,我不會跟別人說學長用錄音代替現場播音的事情!」她興奮地說,「用錄音代替播音沒有什麼大不了。這樣播音不會犯錯,又能夠偷閒。如果我當上了播音員,也會這麼做的吧!」
吳迪抬起頭,視線不著痕跡地越過她,溫柔地笑著說:「我明白了。謝謝你幫我。」
杜若妍的心已經完全陷入了吳迪溫柔的笑容里。
更讓杜若妍興奮不已的事情是,在她關上門之前,已經開始調整播音的吳迪還專門轉過頭看向她,附贈一個微笑,問她叫什麼名字。
杜若妍在那一刻只覺得陽光灑滿了整個走廊,晃得自己發暈,她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地說了自己的名字:「杜,杜若妍。」
×××
看著唾沫橫飛的杜若妍,我們能夠確定,她被下午的太陽晃得現在都還在發暈。
「杜若妍,你冷靜點吧。」沈嘉不屑地瞟了正沉浸在幸福中的杜若妍一眼。
杜若妍的幸福暢想被沈嘉打斷了,臉色有點不好,空氣里充滿了火藥味。
不知道為什麼,沈嘉非常討厭杜若妍心中的白馬王子,並且五次三番地提醒杜若妍不要靠近他。但是每每我們問沈嘉為什麼說吳迪不好的時候,沈嘉又不願意解釋,總是直接用「你們聽我的沒錯」這句話來回答。
這樣的回答對杜若妍來說自然是沒用的,她一如既往地瘋狂地迷戀著吳迪學長。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杜若妍臉色又由陰轉晴,她用無所謂的口氣對沈嘉說:「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沈嘉又要發作了,我狠狠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她這才不情願地不再和杜若妍舌戰。
與杜若妍的興奮截然不同的是沈嘉的鬱悶。
上午她因為心情不好而不想去學校,於是破天荒地答應陪蘇嬌嬌去買耳環——
但是因為堵車,蘇嬌嬌竟然遲到了半小時才到精品店門口,沈嘉已經快等得抓狂了。她一看到蘇嬌嬌就兇巴巴地吼:「你竟然遲到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