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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也不在學校,禮物放在宿舍里了。」這句話是百分之二百的原話,不過沈嘉的重點肯定不在於此,而是阻斷許洛和我說話。
「這樣啊,我生日的第一份禮物不是來自安然啊……」沈嘉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故意無視許洛的存在嗎?當我有些擔心地看向許洛的時候,他只是不以為然地笑笑:
「那我是不是有機會搶這個第一名了?」許洛笑得有些小心翼翼,「沈嘉,肯給我這樣一個機會嗎?」
沈嘉抱著雙手,猶如蝴蝶翅膀一樣的睫毛抖動了幾下,點點頭。
許洛拿出一個粉紅色的Smile的手提袋,袋子上笑得無比燦爛的金色Logo有點刺眼,沈嘉接了過去。
「包是我想送你的,包里是你想要的禮物。」
許洛非常溫柔地解釋著,我一直覺得如果桌上有盤糖,也會在他的注視下化掉的。
沈嘉打開了包,拿出了一件毛衣。淺淺的米黃色,對襟領開司衫。
她的臉上並沒有笑意,但是線條明顯柔和了下來。她似乎對剛才許洛的微笑覺得心軟,沒有拆開塑料紙包裝去展開整件衣服看是不是贗品,手指無意識地在塑料紙的邊緣劃了幾下,抬起頭看了許洛一眼:「謝謝你。」
許洛本來是帶著擔心的目光看著沈嘉,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笑容顯得更加溫柔。雖然平常我很喜歡看這樣的笑容,但是現在並不是跟著笑的場合。沈嘉肯定會發飆的。
因為,事情還沒有完。
「雖然我剛開始提要求的時候,對你來說真的很過分。但是你肯送我,我必須說謝謝。」沈嘉分寸拿捏得很好地道謝。
許洛微笑著搖搖頭。
沈嘉抱著衣服,低下了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半張臉,我不知道她是傷心還是難過,被男朋友欺騙,收到的衣服其實是贗品,也就是那場女人的戰爭還是輸了。
「這個衣服,我知道是你前女友送給你的,現在你把它送給我,是不是我可以認為,我在你的心裡,還是很重要的?」沈嘉慢慢地揚起頭,微笑也從來沒有撤下,只是那笑容像天邊的月牙一樣搖搖欲墜。
「嗯,那當然。」許洛溫柔地應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應該珍惜現在,不是嗎?」
沈嘉笑得很夢幻。許洛也跟著笑,一對金童*,看起來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我背上的寒毛都起來了。
果然笑了那麼一會兒,沈嘉就冷下了臉:「你騙我!你果然在騙我。」
「什麼?」許洛還沒有跟得上對方的思維。
「那天的事情你說謊,安然其實沒有在你進去之後就走,她是一直看著你買了新的毛衣才走的。明明是你比她先走。你送我的不過是同款的新品罷了,我要的,是原來的那件。在你心裡,果然還是死去的人比較重要,所以你就拿新的毛衣來騙我!把我騙得團團轉了,還跟我說什麼『現在』!別笑死人了,你就跟著『過去』過吧!」
沈嘉一口氣說完,就想把毛衣往許洛那邊扔回去,可惜手才舉到半空中,就被許洛架住了。
「你幹什麼?放開我!」她掙扎了幾下,並沒有掙脫,看來許洛是用了挺大的勁。
沈嘉看著許洛,不出意外地看到他很尷尬的表情,一直把眼神往我這裡飄。沈嘉下死勁甩掉他的手,也終究沒有把毛衣丟出去。
然而我看到沈嘉的眼睛裡已經失去了光芒。她把毛衣隨意地往我這邊一擱:
「我不要了。許洛,你走吧。」
許洛的目光一直緊緊跟著那件毛衣。因為沈嘉隨手把毛衣往我這邊丟,我捧著毛衣也不知道是還給許洛好還是再遞迴沈嘉那邊,然而那道目光卻隨著毛衣的移動而移動。
我皺了皺眉。
僵持了好一陣子後,許洛終於把眼神從毛衣上移開。
「我給你看個東西。」許洛嘆了一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照片裡許洛穿著那件衣服,旁邊站著一個女生,沈嘉把照片拿在手裡,那個女生的部分對著我卻是反光,我只看見當時的許洛笑得一臉溫柔。
「沈嘉,你聽我解釋。」他有些猶豫地開口,可能是覺得沈嘉在氣頭上是不太會聽得進解釋。而靠在椅背上的沈嘉只是抓著那個包的帶子,磨著那個笑得沒心沒肺的Logo,似乎在任由他唱獨角戲。
「這件衣服你可以拆開來看。上面有當時沒有洗掉的痕跡。」
我比沈嘉動作更快地拆開了包裝紙,而沈嘉立刻把毛衣拿了過去,展開來,果然在胸口處有一塊污漬。但是她看到污漬的時候,動作似乎停頓了一下,皺著眉頭抬起頭看著許洛。
「這是什麼痕跡?」她開口問。我也覺得那顏色頗有些詭異。
「咖喱的污漬。」許洛尷尬的摸摸鼻側,但是表情上似乎無限懷念地在穿越時空,「出車禍之前,我們去吃咖喱。當時的侍者還不太熟練,放下的時候都有點灑了出來,我沒有注意,還靠近了桌子,結果沾上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許洛停頓了一下,看著沈嘉正在聽他說,並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他搓了搓手,繼續說道:「當時她拿了紙巾幫我擦,但是也沒有擦掉,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當然,當時誰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車禍……所以這件毛衣就成了甜蜜又痛苦的回憶。
屋裡頓時很安靜。這個詭異的痕跡雖然有了由來,沈嘉似乎打算忽略掉許洛那深切懷念的表情,正專注地對比照片和實物上的毛衣:
「哦,那這張照片誰照的?」
「現在的數位相機不是都有*設定嗎?」許洛很快回答。
怪不得拍出來的兩個人只有上半身的上半部分。然而咖喱的痕跡的確在胸口。沈嘉捏著照片的手有點顫抖,眉頭緊緊地皺著,卻是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
「你想說什麼?」
「我是沒有洗過,因為這也算是一種紀念。你開口向我要,所以現在送給你了。」他輕輕地說,「我知道你生氣,因為之前安然看見我去買毛衣——的確我是去買了,因為我想重新買一件做紀念。沈嘉,你不會介意吧?」
故事到此,也算是有始有終。沈嘉默默地不說話,只是慢慢地把照片放到了許洛面前。她的眼眶有些發紅,但是也不說話。氣氛有些壓抑。許洛是在等沈嘉的回答,沈嘉或許是在整理思緒。
許洛雖然把原來的毛衣送給了沈嘉,但是又買了一件做紀念,這說明他對她的前女友還是念念不忘……女人的戰爭里輸掉的人還是沈嘉。
許洛並不會知道沈嘉和她爸爸之間的矛盾的,他對沈嘉家裡的了解僅限於她爸爸在生意上的關係。雖然沈嘉的媽媽已經不在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完全不會明白那種在嚮往和失望中一次又一次重複地尋求「愛」的經歷。他只是驚訝,像沈嘉這樣出身的女孩子,竟然如此希望得到一場純愛。
沈嘉抬起頭,有點勉強地笑了一下:「我不介意。」
介意也沒有用,她有些失神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黑色的夜幕里閃爍著燈光,玻璃隔離了外面和裡面的世界。就好比她再怎麼努力,也進入不了許洛內心的禁區。
「謝謝你的生日禮物。」她努力地擠出一抹笑,「我們和好吧。」
沈嘉雖然常常說,別勉強自己,但是她卻是那個最會勉強自己的人。因為她是三頭六臂的沈嘉。即使一敗塗地也要昂首挺胸是她的原則。
「嗯,生日快樂。」
我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這幕鬧劇最後以偽裝結局。
×××
「安然,你打電話叫她們來吃飯吧,我們換一家。」沈嘉一邊收東西一邊這樣跟我說。
「不用換了,我們要個大桌子吧,這邊氣氛也挺好的啊!」許洛提出反對意見的時候,我有點驚訝。或許思維定勢認為是許洛什麼都聽沈嘉的,其實是沈嘉在鬧脾氣撒嬌的時候,許洛都很好說話。
「嗯,也對。」沈嘉一邊按鈴叫服務生,一邊叮囑我,「叫她們兩個帶男伴過來吃飯好了。你也叫個男伴過來吧!」
「什麼?!」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她在想什麼呢?
「省得你們在旁邊當電燈泡啊,等會兒人來齊了,沒有男伴的要受懲罰哦!」沈嘉的心理承受能力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剛剛還在黯然神傷,現在還沒過兩分鐘,馬上又活絡起來。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沈大小姐的思維跳到哪裡去了,於是把視線轉過去朝向許洛。許洛只是無奈地笑笑,並沒有說什麼。而沈嘉現在是阻止我和許洛交流:
「你看,許洛也沒有意見!」
我就說了吧,許洛對沈嘉的百依百順都是在無理取鬧的時候……
雖然被驚嚇到,我還是以極大的熱情叫來了蘇嬌嬌和杜若妍。因為我對他們和好的事情十分開心,就好像他們不冷戰世界就太平了一樣——如果那世界之前的定語是「我」的話。
於是在等他們來之前,我們換了個十人座,在大廳的角落裡,以台階和塑料植物的垂簾隔開的一個半開放式的角落裡。
我還在翻看菜單的時候,那兩個常年錦衣玉食的傢伙已經決定好了要點的東西,講著一堆我聽不懂的英文單詞,看樣子是在討論附餐的葡萄酒。
好在其他人都很快趕到,解了我的窘境。
先到的是蘇嬌嬌和一個短頭髮男生,就是腫著臉來送內衣的那位。
蘇嬌嬌簡明扼要地說:「這位是肖安。上次約我去了斷的那位。」
知情者非常無語,只有許洛說:「不打不相識啊。」
當事人一個訕訕地摸右臉,一個搓了一下左手,一人分一邊坐下。座位是半環形,幾乎以許洛和沈嘉為中心,男女各半地占座。
「哎呀呀,這麼坐著沒意思。嬌嬌,你坐過去了啦!要不然我就跟許洛換位置。今天可是我生日哦,壽星最大,你們都要聽話!」沈嘉笑嘻嘻地說,我和嬌嬌一陣背脊發涼,這分明就是*裸的威脅!於是蘇嬌嬌默默地坐到了肖安旁邊。然後杜若妍也來了,帶著她的學長。
我們都有點驚訝,畢竟之前還是在台上看見的跨年級的人,沒有想到竟然出現在自己的聚會裡。只有沈嘉不以為然地連頭都沒有抬,繼續和許洛說著話。
杜若妍咳了一聲:「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正好我們下班,這個是誰就不用介紹了吧?」
我們默默地點頭,其實很想知道她是怎麼把人拖過來的,這是巨大的進展啊。其實蘇嬌嬌帶來的人我也很有興趣問,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呃,不,是什麼時候這麼熟了的。
吳迪在看到在座的有沈嘉以後,一瞬間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但是因為被杜若妍拖著入座去了,他並沒有說什麼。而沈嘉正在和許洛說著什麼,還不時地捅一下許洛的腰。許洛毫不在意地張羅著餐前酒和開胃菜,完完全全如臨無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