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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把我爸給忘了。就去我家吧! 傻丫頭拍了一下腦門,然後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行啊! 我說。
我們一路瘋瘋癲癲地打鬧,莫小默就在後面安靜地跟著。
幾個走過莫小默身邊的女生則不停地回頭輕聲議論,這個時候我是特別享受的,我喜歡別人看莫小默,我希望大家都喜歡他,而他,是屬於我的。突然發現自己是一個占有欲很強的人。
到了傻丫頭家門外。
莫小默說: 我先上去跟我媽說一聲啊!
嗯。 傻丫頭點點頭。
趁傻丫頭拿鑰匙的間隙,我不自覺地四處打量起來。這是一棟很舊的單位宿舍,樓梯間堆放著很多雜物,牆壁斑駁,被很多小孩畫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傻丫頭家的防盜門還是那種老式的,裡面是木門,外面是鐵門。
傻丫頭打開門,屋內的簡陋更讓我吃驚。
怎麼了? 傻丫頭輕輕地推了我一下。
我沖她笑了一下,然後探頭探腦地到處看,說: 你家沒人?
爸,我回來了! 傻丫頭甜甜地朝屋內喊了一聲。
一個中年男人從客廳左側的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個子不高,長得很富態,滿臉慈愛地笑著接過傻丫頭手裡的書包。
叔叔好! 我裝純似的湊到傻丫頭的爸爸跟前甜甜地喊了一句。
傻丫頭的爸爸似乎是被我的熱情嚇到了,怔了一下,但是馬上笑眯眯地對我點點頭,用他溫暖的大手揉揉我的頭髮,也接過我手裡的大布包。
我的心裡突然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我聽到撕心裂肺的聲音,頓時痛得無以復加。
曾經的曾經,我的爸爸也是這樣摸摸我的腦袋,接過我的書包;曾經的曾經,我也這樣幸福。
可幸福是貪玩的精靈,一覺醒來,它就拖著長長的精靈尾巴消失不見了。
傻丫頭是一個細心的孩子,她看出了我的不自然,於是走到我身邊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沒事。 我說,然後故作輕鬆地看著她。
傻丫頭似乎放心了,蹭到她爸爸身邊略帶撒嬌地說: 爸爸,這是我的好朋友蕭然,今天在家裡吃飯,你要多做點好吃的哦!
她爸爸聽了,笑眯眯地點點頭,然後和傻丫頭用手比畫一番就去廚房做飯了。
我很奇怪,問傻丫頭: 你爸爸怎麼不喜歡說話,總是用手比畫啊?
我爸是啞巴。 傻丫頭有些黯然。
我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懵了。讓我更震驚的是當我拿起傻丫頭的全家福,看著她漂亮的媽媽問她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媽媽在她7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我徹底呆住了,我以為傻丫頭是從蜜罐里長大、有著完滿的家庭的孩子。我以為她一直都是命運的寵兒,我以為她一直都像我想像的那麼幸福。
看著她純淨得像孩童般看不出一絲苦難和傷害的臉,我無法想像她是多麼堅強的孩子。
我一直以為她不懂堅強,我一直認為足夠幸福的孩子是不懂堅強的。原來,是我不懂幸福。
傻丫頭的爸爸做了滿滿一大桌的菜,吃飯的時候莫小默也來了。
我們4個人圍在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面前有說有笑,傻丫頭的爸爸還不時地給我們夾菜,滿眼滿足地看著我們。
自從爸爸去世後,我和媽媽似乎從沒在同一張桌上吃過飯,像這樣溫馨的畫面,在我的記憶里都已經模糊得看不出當年的樣子了。
叔叔,我認你做乾爸吧? 大家都在埋頭吃飯,我忽然冒出一句。
我看到他們都愣了。傻丫頭最先反應過來,開心地搖著她爸爸的胳膊說: 好耶!爸爸快答應。
傻丫頭的爸爸寵愛地看著她,然後點點頭。
謝謝乾爸! 我開心地蹭到傻丫頭的爸爸身邊甜甜地說。
我和傻丫頭一左一右賴在她爸爸身邊,她爸爸寵溺地摟著我們,那一刻,我明白了傻丫頭的幸福。
幸福有時候簡單得只是4個字:有愛有家。
04
晚上回家的時候,媽媽已經睡著了。我走進廚房,看見碗裡還剩了很多菜。我忽然就很恨自己,或許,我如果每天陪媽媽吃飯,媽媽能夠多吃一點。
收拾完廚房的事情,我輕輕地走到媽媽的床前,安靜地看著她。
很多個晚上,我都會在媽媽痛苦的呻吟聲中醒來,然後光著腳走到她的床前,在黑暗中看著她。
我對媽媽的溫柔像是盛開在暗夜的花,見不得陽光。
黑暗中的我異常的清醒,看著媽媽蒼老的臉,愛與恨在我的心裡不停糾結。
我用手輕輕地撫摸媽媽的額頭,她連睡覺都是皺著眉頭的。我的嗓子像是被一塊石頭硌住了,漲得難受。
那些傷害,那些疼痛,可不可以就此停住?那麼,我就可以勇敢地原諒。
我伏下身,貼著媽媽的耳朵輕輕地說了句: 媽媽,做個好夢!
我其實是想說 媽媽,我愛你! 可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05
這一天,我剛進LOSE就被雷蒙叫了出去,他告訴我LOSE酒吧打算推薦他去參加全國酒吧歌手大賽。他一臉落拓的笑,看著我。
我淡淡地笑了,說了句: 加油!
然後,我看著他: 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夏末晚上的風有些微的涼意,我看著雷蒙臉上的笑漸漸地冷卻,然後,眼睛裡瀰漫起一片很大很大的霧,讓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們就這樣在昏暗的路燈下站著,清冷的月光從路旁高大的梧桐樹的樹枝罅隙透過來,灑在我和雷蒙的身上,把我們兩個高而單薄的影子拉得老長。
良久,他才輕聲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離你太遠。
我心疼了。
誰和誰真的靠近過呢?咫尺天涯。
我們總是在追趕愛情的腳步,可否知道,那一句不愛,便隔著千溝萬壑的距離,如何企及,如何靠近?
夜風拂過我的臉,我輕描淡寫地說: 不在一個世界的人,怎麼靠近?
說完,我往LOSE走去,踏著月光,我忽然覺得自己像只蜷縮在黑暗角落裡的陰鬱的黑貓,邪惡而殘忍。
06
如果我知道傻丫頭今天會來找我,我就一定不會跟雷蒙出去。可是生活不是電視劇,它沒有節目預告。
我進LOSE的時候,竟然看見了我親愛的傻丫頭。她坐在進門右手邊的一個卡座里,眼睛和臉蛋都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她身邊坐著米哲,是米哲,竟然不是莫小默。
傻丫頭也看見了我,她抬起頭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喊了我一聲。
我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米哲討好似的遞給我一支煙,我沒有接,冷冷地問米哲: 你把她怎麼了?
我? 米哲一臉無辜。
蕭然,你誤會了? 傻丫頭急急地拉拉我的衣角輕聲說。
誤會?那你怎麼了?眼睛這麼紅。 我轉過頭問她。
沒怎麼。就是剛才來的路上眼睛裡進了沙子。 傻丫頭有些怯怯地說。
你當我傻子啊!快說怎麼了?你來這裡幹嗎? 我急了。
蕭然,你別急啊!我就是忽然想你了。 傻丫頭委屈地說。
米哲正在喝酒,聽到傻丫頭的話,一口酒猛地噴了出來,笑得快要抽筋。我拿起桌上的紙盒砸到他身上: 你他媽有病啊!鬼笑什麼?
不是,你別打我啊!剛才沈小冉的話太能讓人聯想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是那什麼呢! 米哲拿起我丟過去的紙邊擦嘴邊說。
你一高中生,思想怎麼就那麼齷齪呢? 我沖米哲嚷嚷,回過頭看傻丫頭,她已經是滿臉通紅。
你們一天到晚形影不離的,誰看了都會胡思亂想啊! 米哲說。
胡思亂想的都有病!我們是好朋友,怎麼了?她爸還是我乾爸,你嫉妒呢?快說,剛才誰欺負我乾妹妹呢? 我說。
就是那個小黃毛喝醉了,叫沈小冉陪他喝酒。 米哲往唱歌的木台子那邊指過去。
雷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台子上唱歌了,讓人意外的是蘇妖今天沒來LOSE,怪不得米哲有空坐在傻丫頭身邊。在蘇妖經常跳舞的地方,一個小黃毛在那裡胡亂扭動著在我看來算是殘廢的身體。
那個矮子? 我問傻丫頭。
嗯。
那他後來怎麼肯放了你? 我說。
米哲幫的我。 傻丫頭一臉感激地看著米哲。
回頭我再謝謝你。 我對米哲說。
然後我就向那個小黃毛走過去,傻丫頭想拉住我,但是被我兇狠的眼神嚇住了,只好不遠不近地跟在我的身後。
我走到小黃毛的身邊,拍拍正在搖頭晃腦的他。他停了下來,看見我後兩眼放光地說: 美女,想哥哥陪你呢?
是啊! 我臉上堆滿嬌媚的笑,一隻手伸到小黃毛的脖子上。
那先讓我親一個。 小黃毛看著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滿臉噁心的笑,一張髒嘴往我臉上湊過來。
去死吧你! 我貼在他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推,他的頭重重地撞在木台子的邊上。
周圍傳來一陣尖叫。不知道怎麼回事,沒一會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三四個染著和小黃毛一樣顏色的頭髮的人。我知道這次完蛋了,於是對呆呆地看著我的傻丫頭喊: 你快跑啊!
還沒等我挪步,場面就亂了起來。
我看見一個人拿著一個啤酒瓶朝我砸過來,就在那時一個嬌小的身體朝我撲了過來,我閉上了眼睛。
睜開眼的時候,倒在我面前的竟然是米哲,傻丫頭嚇得大叫。雷蒙這時也擋在了我的面前,他紅著眼睛對眼前的幾個人說: 誰還敢動一下給老子試試。
那幾個黃毛相互看了看,然後灰溜溜地走了。雷蒙打架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果然。
傻丫頭扶著米哲從地上爬了起來,米哲的右手流著血,我這才知道是米哲幫傻丫頭擋了那一瓶子。
我和雷蒙跟老闆請了假,和傻丫頭一起送米哲去醫院包紮。在的士上,傻丫頭一直不停地說著 對不起 。米哲倒是一臉無所謂地笑: 沈小冉,別再說對不起了。都是同學,我好不容易英勇一次,你再說下去我可就半路下車不去包紮了啊!
傻丫頭聽了米哲調侃的話忍不住笑了。我拍拍米哲的胳膊,米哲嗷地叫了一聲。傻丫頭緊張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對傻丫頭吐吐舌頭: 怎麼?心疼了?
傻丫頭的臉倏地紅了。
莫小默如果看見你現在這樣子肯定得心疼死! 我嬉皮笑臉地說。
心裏面忽然澀澀的,莫小默,他為別的女孩心疼,而我卻連嫉妒都不可以,只能沒心沒肺地微笑。誰叫那個女孩是我親愛的會想都沒想就為我擋酒瓶子的傻丫頭呢?這一場愛情的戰爭,還沒開始,我就已經輸了,輸得心甘情願,只是心還是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