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每個人都要學會長大,沒有人可以一輩子被人呵護。這是我從小就明白的道理,但是陸瀟瀟不明白。她從小活在爸爸的羽翼下,要什麼有什麼,什麼也不用擔心,因為她知道只要她回頭就可以看見爸爸的笑臉。爸爸的愛為她保存下了一顆真心。
如果說陸瀟瀟真的有什麼曾經感動過我,那便是她的一顆真心。那麼純善的一個女孩子,可以漂亮地活在陽光下。這些都是我沒有的,我曾經很羨慕。可是現在不是了,爸爸不在了。我必須教會她成長,教會她一個人面對生活。
我停下來看著陸瀟瀟怔愣的眼睛,一陣心疼,但還是咬牙說了下去:「別總以為有人會守著你護著你,要知道沒有人會一直跟著你。你如果總是想著需要別人的安慰,不知道學會自己長大,那麼你以後怎麼一個人生活?」
「你說什麼?什麼叫『一個人生活』?」陸瀟瀟突然懵了似的,洋娃娃般清亮的眼睛裡寫滿了驚慌。
她上前拉住我的手,我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顫抖。我突然很想就這麼一把拉過她,告訴她不要怕。可是,最終我還是甩開了她的手,冷冷地說:「我跟我媽總會離開的,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那麼以後當然是你一個人生活。」
「不要,我不要一個人!葉汐沫,你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好不好?」陸瀟瀟站在那兒,好像被嚇壞了似的,連眼淚都忘記掉落,就那麼可憐地看著我。
「你是一個人,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個人,要學會一個人生活。」我不再看她,因為我怕再看她一眼我就會心軟。
我不能心軟,因為我沒有信心,我沒有信心一直保護她。她需要成長,她需要學會一個人面對現實的寒冷。
「我不!我不要做孤兒!汐沫,姐姐,我求求你,就算你跟媽媽不是真的愛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瀟瀟討好似的忍著眼淚想要對我笑,可是那笑卻比眼淚還要苦澀。她可憐兮兮地說:「你們不要離開我,不要扔下我一個人好嗎?我可以不需要錢,所有的財產我都可以給你們,我甚至不需要你們真誠的愛,我只想要有人陪在我身邊,只要陪在我身邊就好了。討厭我沒有關係,不理我也沒有關係,甚至打我罵我都沒有關係,我只要有人陪在我身邊就好了。所以,即使你不情願也請待在我的身邊,做我的敵人也可以。葉汐沫,答應我,好嗎?」
陸瀟瀟的話一下觸到我的心底,我的心突然疼成一片。想起爸爸也這樣說,即使是欺騙也沒關係,只要在一起,就是,幸福。
眼淚湧出眼眶,我背過身去,不讓陸瀟瀟看見。
「陸瀟瀟,你為什麼要像爸爸一樣傻?」我說。
像是跟她說,又像是跟自己說。我已經分不清楚了。我站起身,抽出被陸瀟瀟攥著的手,沒再說話。
我轉身剛要出門,卻看見辛菲端著咖啡杯站在門口,一抹陰笑在她臉上一閃即逝。見我看向她,她立刻換上了擔心的神情快步走到陸瀟瀟面前,關切地問:「瀟瀟,你沒事吧?」
然後又抬起頭指著我說:「你不要爭不過瀟瀟就欺負她,她沒了爸爸你就可以這麼欺負她嗎?不要以為現在只剩她一個人了,你們就可以這麼對她!」
辛菲挑撥的話,這個時候就像針一樣扎著陸瀟瀟。她的哭聲更大,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哭出來一樣。
「辛菲。」我走回來冷睨著她,端起她托著的那杯咖啡毫不猶豫地潑到她臉上,「陸瀟瀟是不是一個人跟你沒有關係,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兒,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辛菲愣了一秒,似乎沒反應過來我竟然用咖啡潑她。
我冷笑了一下,轉身一個人出了化妝室,把化妝師里陸瀟瀟低低的,讓人心疼的哭泣聲拋曳谷Z。
午後的陽光通常都是溫暖的,可是這一刻我卻感覺不到這燦爛陽光的一絲暖意。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看著路上人來人往。感覺力量一分一分地從身體裡抽出,我像是一隻斷了線的木偶,隨時可能倒在舞台上。
街上行人不多,他們神色各異。我聽見自己高跟鞋踩在路面上的嗒嗒聲,很慢地,一聲,再一聲。
我以為我終於能安定下來,好好地生活,卻又是一場鏡花水月。
「小姑娘,算命嗎?」突然有人叫住我。我回過頭,看見路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叫著我。我不想理會,這樣的路邊小攤實在太多了,不過就是想騙點錢。
老頭見我沒說話,又接著說:「算算吧!你這麼漂亮,算算姻緣怎麼樣?」
我苦笑,我才十八歲,姻緣似乎還太遙遠。而我的愛情,他明明白白就在那裡,只是不能擁有罷了。我搖搖頭,抬步繼續往前走。
「要不,算算運勢?」老頭鍥而不捨,
「運勢?」
「嗯,看看你今年的運勢怎麼樣?」老頭點頭。
「好。」我蹲下身,拿起他攤子前的卦筒。閉上眼睛想起今年的一幕一幕,開始搖動手裡的簽筒。
有人說,命運就是一場明明開頭就已經輸掉,卻依舊要進行到最後的遊戲。我就是那個自始至終被命運作弄的人,可是又不甘心,所以註定只能越來越疲憊。
「啪」的一聲,一隻簽從簽筒里掉了出來。我緩緩地睜開眼睛,低下頭彎腰把它撿起。
「小姑娘,什麼簽,我給你解。」老頭笑眯眯地問。
「不用。」我攥著那隻簽起身,掏了一張一百塊遞給他,轉身就走。
我不用別人幫我解簽,因為簽文上已經寫得很清楚——「流年」。
這是我的流年,似水流年,流失的又豈止年華。這一年我已經失去了太多。如果早知道得到後還是會失去,那還不如當初不要得到。
04
不知不覺到了家門口,走進房間我只想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覺,甚至再也不要醒來。
家裡寂靜一片,不知道媽媽去了哪裡。我也懶得去理會,兀自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手裡摩挲著那隻簽。
閉上眼睛,我仿佛看見爸爸溫柔的笑,和他對我說的那些關於信任和幸福的話。又仿佛看見蘇辰逸說愛我時的笑臉……我的心在冷熱之間煎熬,正不知是夢是醒的時候,電話響了。
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得人不得安寧。媽媽應該已經出門了,沒有人聽電話。我不得不提著拖鞋迷迷糊糊地去接電話。
「喂,哪位?」我問。
「你好,我是蘇氏集團的。」那邊一個男人很公式化地說。
蘇氏集團,我想了一下,混沌的腦子明白了一點。這個蘇氏集團就是蘇辰逸他們家。於是我對著電話問:「有什麼事嗎?」「是這樣,我想跟你談一下關於收購正濤辱業的事,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
我愣住,不知道怎麼回答。爸爸剛走,他要是在天有靈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公司被人收購會是什麼樣?
對方看我沒有說話,接著說下去:「您也知道,正濤辱業現在正在經歷的是什麼。產品三聚氰胺超標,這樣的事放在哪個辱業公司都是滅頂之災。不過,如果你們同意被我們公司收購,我們可以保證,不遣散原有員工,而且收購價格可以商量……」聽著他的話,我的腦子百轉千回。爸爸突發腦溢血是因為公司出品的奶製品裡面居然都莫名其妙地三聚氰胺超標。他一直是個誠信的商人,公司的每一道關卡都是嚴格控制的。
事發之後,大家都不明白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正濤辱業遭受了嚴重的信任危機,所以爸爸才一著急引發了腦溢血。現在蘇家的這個電話讓我很意外,為什麼他們那麼了解事情的內幕?曾經千絲萬縷找不到頭緒的事情似乎有了眉目。可是我又有些害怕,我害怕自己真的猜對了。
掛上那個電話之後,我撥通了蘇辰逸的電話,然後靠在沙發上,聽著裡頭「嘟……嘟……嘟」的聲音,整顆心都揪在一起了。
「喂,汐沫。」蘇辰逸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從聽筒那頭傳過來。
「蘇辰逸,我剛剛接到你們家的電話。」我儘量平靜地說。
電話那頭的蘇辰逸沉默了,只有呼吸聲傳過來。
「你們家準備收購正濤辱業,你知道嗎?」我問。
「嗯,知道。」他的聲音呃很澀,回答得也不順暢。
「既然你知道,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正濤辱業把關嚴格的產品怎麼會三聚氰胺超標?」我提高了聲音,逼問著電話那頭的蘇辰逸。我聽見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動,好像下一秒就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一樣。電話那頭安靜下來,蘇辰逸不說話,我也不催,我們就這樣彼此沉默著。
沉默是種煎熬,每一秒都像是走在懸崖邊,隨時都會崩潰。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辰逸的聲音再次從那頭傳來,有點顫抖但已恢復清晰:「汐沫,這件事我知道瞞不過你。」
他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要怎麼說。他再次張口,聲音明顯地平靜了很多:「我家裡想要收購正濤辱業已經很久了。可是一直都沒有適當的時機。跟陸伯伯也談過的,只是陸伯伯一直固執這是他的事業,不肯合作。所以……他們為了能低價收購正濤辱業就用了一些手段使得正濤辱業陷入危機,那個三聚氰胺就是……對不起,汐沫,對不起,我真的不知情,我也是等到事情無法挽救之後才知道的。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會讓它發生的,對不起……」
我拼命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不要暈過去。一切謎團都解開了。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來,難怪在醫院他會說對不起,難怪在雜物房他會說對不起,難怪他在表白的時候說怕以後沒有勇氣說,難怪他會說怎麼不是他去死,是啊,以後他怎麼有臉說,怎麼死的不是他!
我的整顆心都涼了下來,不願再聽蘇辰逸的道歉,這樣的道歉有什麼意義?爸爸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這樣的道歉又有什麼意義!為什麼是這樣的?
我攥著聽筒的手開始發涼,眼淚衝上眼眶,卻始終不肯掉出來。壓抑著心裡的絞痛,我對著電話一字一頓地說「殺、人、凶、手!」
然後,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他是兇手,他害死了爸爸!
我整個人倒在沙發里,心空了,人也空了。
這就是真相,這樣可怕的真相。我跟陸瀟瀟共同愛著的這個男生,竟然間接害死了爸爸,而我們居然還當他是能夠帶給我們溫暖和光明的人,多麼諷刺!
突然想起陸瀟瀟,她還在片場,跟那個「兇手」拍MV,演著兩情相悅的角色。我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抓起皮包就往外跑。我要阻止她,阻止她將來後悔。 01
我衝到片場的時候,陸瀟瀟正被蘇辰逸牽著,在拍一組很親密的鏡頭。蘇辰逸溫柔地微微低下頭,在陸瀟瀟額頭上落下一個吻。陸瀟瀟抬起頭與他對視,眼裡是說不盡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