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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來也長,本來曾綽還住在屋裡頭,不至於那麼悽慘。只不過幹活多,吃得少,不能上學。
現在卻還要被動不動就毒打,忍受母親和繼父的冷言冷語。
起因是曾秀蓮的小兒子那日啼哭不止,頭上摔了個烏青塊。
平日裡陳力下地幹活,曾秀蓮在家帶孩子。
那日,曾秀蓮上個茅坑的區間,叫正在餵豬的曾綽照看下自己的小兒子。
結果回來她就看到,曾綽抱著自己正哭著小兒子寶兒焦急哄著,她的寶兒頭上不知是怎麼了,摔了出一塊烏青塊。可心疼死曾秀蓮了。
她瞬間一把抱回自己的寶兒,氣憤地踹了曾綽一腳。
曾秀蓮又是懊惱,又是心疼。她大聲罵道:「你怎麼照看你弟弟的?居然讓他摔了,沒用的東西,養你幹嘛的,要是你弟弟出事,我活剮了你。」
曾綽被倏忽地踹倒在地,他捂著被踹到的地方。
他想解釋不是的,在他進屋前弟弟就摔在了地上。
可是那一腳太重,他說不出話來。
只好緩了緩,便爬了起來,繼續幹活。
曾綽其實早就明白了,解釋也沒用。他這樣的生活,和村裡的孩子都不一樣。
他母親眼中,對他沒有任何疼愛。
就在當晚,他住在偏屋的東西被扔了出來,當然本來也沒多少東西,就這樣被自己母親趕到了豬圈隔壁。
而這一住就是半年。
……
曾綽發著燒還照樣勞碌了一天,傍晚回家遇到同村的孩子散學。
看著他們結伴而歸,曾綽心裡有些羨慕,心裡在想,母親什麼時候也讓他能去上學。
他想到此,氣餒地搖了搖頭,不可能的。
只好喪氣地回了家。
夜晚他高燒不止,第二天渾身發燙,這天陳力依舊想踹醒曾綽,不對勁的是,這次曾綽沒有起來。
陳力皺著眉說道:「小子裝死呢,想偷懶不幹活啊。」他蹲下身,想搖醒曾綽,一碰到曾綽身子,發現這小子真的不對勁。
他晦氣地嘖了一口,朝屋裡大喊。「秀蓮,你過來看看,這小子是不是病了?」
曾秀蓮靠近豬圈就問到有股臭味,還髒,她一步都不想踏進去。
她停在幾步外問道:「怎麼了?」
「秀蓮,這小子病了,真他媽晦氣,你說這要死了就乾脆死了,生了病咱還要給他買藥。」
「你管他幹嘛,死了就死了,還少個人吃飯,他要是真死了,找個地方隨便埋了。」曾秀蓮翻了翻白眼,這語氣完全不似一個母親能說出來的話。
陳力看了看曾綽這小子,心想也是,就起身離開了。
曾綽雖然睡得昏昏沉沉,卻還是聽到了。
他睜開沉重的眼皮,嗓音疲乏,低聲乞求道:「娘,救救我……」
一開口就是稚嫩嘶啞的童聲,正常人聽到絕對是要心碎的。
曾綽費力地睜開眼,望見的是曾秀蓮轉身離開的背影。
或許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生,為什麼都是曾秀蓮的孩子,他和弟弟的待遇卻天差地別呢?
弟弟是寶,他算什麼?是根草嗎?
他蜷縮起身子,把周圍能裹的東西,全部裹在身上。
村裡的劉婆子就住在曾秀蓮前面,平時他們怎麼對自家大兒子的,劉婆子心裡有數。
劉婆子早年喪夫,中年喪子,自己鰥寡大半生,平日裡偶爾拿些吃食給曾綽這個討喜漂亮的小娃娃。
如今這個小娃娃病了,他父母都不管不顧。
之前勸過幾句,劉婆子被陳力辱罵了幾句,叫她別多管閒事。氣得她差點當場去找她家老頭子了。此後,明面上她不在多管這事了。
這天到了夜晚,劉婆子悄悄出了房門,端著一碗藥,來到了曾秀蓮家豬圈的隔壁。嘴裡嘀咕著:「住這樣種地方,怎麼會不生病啊。」
劉婆子年歲大了,佝僂的身軀蹲下有些吃力,她見小娃娃臉越來越瘦了,想起正事,趕忙把手中端著的藥,餵給正病著的曾綽。
「小娃娃,吃藥嘍,把藥吃光光,病才能好。」
……
他迷迷糊糊又夢到那個女人,一些很零碎的片段。
依舊是那個場景,曾綽看見他自己好像站在一張柔軟的小床上蹦跳,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拿著撥浪鼓逗他,只露出半張臉的那個女人似乎在對他說著什麼。
到底說了什麼呢?
畫面一切換,那女人和他在一處庭院中,他正步履蹣跚朝她懷中奔去。
他屏住呼吸,想努力探究那個女人的臉,可總是那麼遙不可及,此刻他終於聽到夢中的女人開口說了句:「小沅,到娘這裡來。」
之後便是整個腦海都在迴蕩她的言語。
「小沅是個乖寶寶啊,是不是最喜歡你娘。」
「小沅不哭啊,娘給你買了好玩的。」
「小沅好聰明,長大一定很厲害。」
「小沅……」
……
或許是老天都不想他死,喝下了藥,再加上昨夜無風,氣溫也沒前幾天那麼陰涼,他裹著那幾件破爛出了一身汗,燒就真的這麼退下了。
天還沒亮,曾綽就睜開了眼。
他觸摸到了事實的邊角了。
這時,他眼中透露著冷靜,他也多了份籌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