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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側著臉細聽。
「所以每一次都有顯著的好轉,沒想到神奇的能量來自一位秀麗的女孩子。」
琪琪神情有點恍惚,她意味到他倆可以去到很遠很遠,驟然間這個人出現了,她有點手足無措,只是低著頭。
「我用了一個比較間接的辦法來認識你,好象太工心機了,但家父說你會了解。」
琪琪微笑:「原來你們一家同心合意來計算我。」
「可不是,以眾欺寡,逼你就範。」
李舉新的幽默感不下於吳琪,兩人旗鼓相當。
琪琪感動得幾乎心酸,過一會兒,她說:「我要走了,下一個會不能遲到。」
「我送你出去。」
「不,不用。」
琪琪站起來,急步走到大堂,剛巧一步電梯門打開,她問進去,鬆口氣,眼淚已經逼急地滾下來。
電梯裡其它人等並不知道這不是悲哀傷心的眼淚,只是詫異,誰會欺侮這個女孩子。
是小娟先與琪琪聯絡。
小娟在長途電話里的聲音是怯生生帶有歉意的:「聽說你見過我表兄李學新了。」
這時琪琪反而有點感激小娟多事,「他人很好。」
小娟感喟,「可惜身體不好。」
琪琪怪詫異地說:「不是都過去了嗎,還提著作甚。」
小娟連忙說:「對,對,全過去了。」
「手錶是他送的?」
「他們家表行代理該只牌子已有三十年。」
「太名貴了。」
「你受之無愧。」
「不要再提這件事,喂,英倫情形怎麼樣。」
「貴,什麼都貴,天氣壞倒不是問題,現代人也很少會把自己暴露在自然環境之下,午夜夢迥,卻以為在家裡,幸虧八個星期之後即可回來。」
「屆時新舊帳目可以一起算清。」
「我也知道你會怪我。」小娟忽然有點沮喪。
「怎麼了,小娟,我們是說慣笑話的。」琪琪反而要調過頭來安慰她。
小娟吁出一口氣,「晚安,琪琪。」
琪琪有第六感,李舉新會來找她。
她等了三天。
琪琪問秘書及手下:「華茂表行有沒有人找我?」
沒有。
琪琪覺得事有蹺蹊,女性對誰與她有好感誰沒有這種事上一向最最敏感,十次有十次猜中,錯不了,李舉新斷不會從此失蹤不理她。
周末下班,一打開公寓門便聽見電話鈴響個不停。
琪琪微笑,這一定是他。
如果他約會她,她打算立刻答應。
琪琪愉快地取過話筒。
「吳小姐,我們是明輝醫院。」
琪琪十分訝異,「是,我是吳琪,有何貴幹。」
「吳小姐,約兩個月前,你曾到敝院幫助我們一位病人。」
「是,一點不錯。」
「吳小姐,同一病人已昨日再度入院,請問吳小姐是否願意再一次幫他?」
琪琪耳畔嗡地一聲,思想剎那間炸為飛絮。
「吳小姐,吳小姐。」
電話那頭的聲音,猶如自宇宙另一頭傳來。
琪琪說:「我馬上到。」
「謝謝你,吳小姐。」
放下電話,琪琪沒有立刻出門,她一時無法按理智辦事,她先到浴室洗臉,半晌放下毛巾,取過手袋,檢查荷包。
然後才感覺到心頭一陣痛,哎呀,她同自己說,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這才金星亂冒地離家趕去。
一見到看護便說:「我要見病人李舉新。」
看護惋惜地輕輕說:「吳小姐,這次是他不願意見你,他不知道你在此地,他不讓他家通知你,是院方瞞著他把你請來」
琪琪低下頭。
看護把針紮下。
琪琪流下淚來。
看護問:「痛?」
琪琪不知如何回答。
李舉新根本沒有痊癒,症狀稍微壓抑住,他便出院去透口氣。
這情況想必連小娟都知道,就琪琪一人蒙然不覺,笨,她罵自己,真笨。
琪琪抬起頭來,問看護:「倒底是什麼症候?」
看護苦笑,「除出白血病,還會是什麼。」
琪琪別轉臉,「多久了?」
「發現已有一年多。」
「車禍不是主因?」
「那次失血也使我們頭痛。」
琪琪同看護說:「你若需要我,隨時叫我,半夜都不拘。」
看護點點頭。
回到家中,琪琪一整夜坐在客廳中不寐,她從來沒有為異性失過眠,不值得,她時刻警惕自己,現代女性切忌淪到這種地步。
但看,她現在為李舉新失眠。
琪琪隔日隔日跑醫院,看護臉色越來越沉重,琪琪越來越沉默。
「吳小姐,你需要休息,明後天你不必來。」
琪琪摸一摸自己的黑眼圈與蒼白臉龐。
「病人的父母想見你。」
琪琪搖頭,傷心人見到傷心人,許只會得抱頭痛哭,一點幫助都沒有,琪琪並無心情在這時候見伯父母,改天吧,如果有緣分,一定可以會晤。
那日回家,琪琪累極入睡,她早有準備,把頭擱在電話旁邊。
清晨,它響了。
琪琪驚醒,忙不迭取電話筒,那邊是小娟的聲音:「吳琪,我表哥不在人世了。」
琪琪早已知道有這樣的結局,待它真正發生,卻又不肯接受事實,整個人如踩在雲端里。
多麼短暫的偶遇。
「他很平安,他很感激你,他不願見你,怕你傷心。」
琪琪木麻地唯唯喏喏。
小娟說:「回來再詳談。」
琪琪把戴在手腕上的白金錶轉一個圈。
她輕輕說:「你沒有報答我,你甚至沒有痊癒。」
琪琪用雙手掩住面孔。遊伴 求真終於下了決心。
那是一個秋天的早上,空氣清新,略見涼意,抬起頭來,只見藍天白雲,一片祥和,求真知道夏已去秋已來,而我們生命中寶貴的歲月,就這樣一季又一季,在指fèng中溜過。
所以她下了決心。
她把那個電話號碼取出來,放在茶几上朝著它看。
林夫人把這個號碼給求真的時候,瞼上帶著淡淡的笑,像是說著挺普通的事:「儂放心好了,」她說著上海話,「都是日本人,三個月換一批,絕對不認得儂。」
求真當時低下頭,上海話真好聽,你是儂,他是伊,打個尋常招呼,都似濃情蜜意。
林夫人即使胖了,中年了,也還看得出臉容曾經秀麗過。
她接著說:「男人要白相,阿拉也要白相。」
她給求真一個電話號碼。
求真收在抽屜里上整個夏季。
直到今天。
求真解嘲地說:我也是夫人呀,嫁人以後,外頭管她叫薛王求真。
可惜這個夫人見相公的時候少之又少。
這一兩年來,兩人形同分居。
每天早下,求真起來,梳洗完畢,就到泳池邊坐到中午,吃過中飯,外出辦一點事,回到家來,又到網球場坐到黃昏。
為什麼不出去消遣?求真微笑,同你喝茶的是一班人,調轉槍頭講你閒話的,也是同一班人,有什麼味道。
不如獨自吸一支煙,喝點酒,又當它一天。
求真還年輕,不嗜打牌,原先是個大學畢業生,不想繼續進修,與娘家不和睦,無處可訴心聲,生活孤清,早成習慣——
有個孩子就好了。
但求真不能肯定,她是否會全意全心愛薛某的孩子。
他倆關係已惡劣到公開談判分手條件階段。
求真一口咬定一筆贍養費數字,薛某大吃一驚,索性搬出去住,命律師還價,就這樣,堅持了兩個夏季。
拖太久了,求真告訴自己,浪費的是她的生命。
今夏,她獨自坐在淺水灣茶座,林夫人看見她,忽然過來,給她一個電話號碼。
她叫求真去玩。
真是一種最原始的鼓勵。
求真鄭重撥通電話。
那一頭傳來悅耳愉快的女聲,「宇宙伴遊社。」
求真鎮定的說:「我需要一位伴遊。」
「是,夫人,請提出你的要求。」
「他必須年輕高大英俊。」
對方淺笑,「他們每一人都附合上述條件。」
「和善,禮貌,有幽默感,擅對話。」
「沒問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