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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跳舞最好。」
「可以,請問夫人你幾時需要他?」
「今天黃昏。」
「夫人,請你在下午五點半到華晶酒店咖啡室,胸前佩一朵白色康乃馨為志。」
「就那樣?」
「他會找到你。」
「好的,」求真點點頭,「我會準時。」
「夫人,所有開銷歸你,然後每小時的費用是——」接待員說出一個數目。
求真笑了,這要比大律師的收費貴三倍以上。
「夫人,你一定會覺得物有所值。」
求真放下電話。
值得,不值得,沒有一定標準,她但求散心,不計代價。
這是她多年來第一次約會。
求真換上一套舒服的常服,配好手袋鞋襪,佩上那朵白色康乃馨,自己開車出門。
酒店咖啡座很可能碰到熟人,求真並不在乎,她挑張桌子坐下,叫一杯礦泉水。
三十分鐘後,她開始尷尬。
茶客紛紛離座去趕下一場晚餐,熱鬧的茶室人丁漸漸疏落。
那人遲到。
求真不由得有點生氣,沒有職業道德!
她想起身撥電話到伴遊社投訴。
剛在這個時候,有人走過來,附下身子,輕輕地對她說:「你好。」
求真抬起頭,來了,終於到了,千呼萬喚始出來。
年輕、高大、英俊,一點不錯,完全附合要求,笑容純潔可愛,打扮斯文。
求真的面孔忽然漲紅。
對方卻問:「我可以坐下來嗎?」
求真點點頭。
他用的是英語,求真看他卻不似日本人。
他笑笑說:「我在那邊留意了你好一會兒。」
他講的是真話,侍者把他喝剩的飲料拿過來。
求真一看,怔住,巧克力冰淇淋蘇打。
新一代什麼都不一樣。
她微笑,所以他遲到,她原諒了他。
許久沒有單獨面對一個陌生男人,求真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然而倒底見慣場面的人,雖然有點緊張,仍然落落大方。
他欠了欠身,「我冒昧了。」
求真問:「我怎麼稱呼你?」
「我名叫卻爾斯。」他微笑。
「那麼,卻爾斯,我們自這裡到何處去?」
他揚起一條眉毛,像是對求真的主動感到詫異,隨即笑,「你想到哪裡去?」
求真吁出一口氣,「我想吃一頓好菜,喝一瓶好酒,還有,希望你好好陪我天南地北地聊天。」
卻爾斯鬆口氣,「那太容易了,那我絕對辦得到,我還以為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求真一窘,又不禁笑起來。
值得,怎麼不值得,她不知道多久沒暢快的笑。
「我們走吧。」她說。
卻爾斯召來侍者結帳,求真有一絲詫異,一切開銷不是歸她嗎,也許由他先墊付,她把打開的手袋又合攏。
卻爾斯說:「我帶你到一間無名的小館子去。」
「好的。」求真輕輕摘下襟上花朵,隨他離去。
他開一部小小開篷車,直向郊外駛去。
求真任由涼風吹拂頭髮,好久沒這樣輕鬆,沒想到金錢還可以買到某一個程度的快樂。
卻爾斯看她一眼,「你好象很享受。」
求真眯著雙眼,「每一分鐘。」
「懂得生活的人已經不多。」他稱讚她。
求真衝口而出,「我懂,可是生活辜負了我。」
卻爾斯有點震盪,這個陌生秀麗的女子獨坐時是如此落寞,此刻又一如快樂小鳥,然而所說的話又似一個謎。
「介意把名字告訴我嗎?」
求真一怔,她不想說假名,也不想說真名。
卻爾斯笑說:「那麼,我就叫你餵吧。」
餵。那多親熱。
婚姻沒有腐敗之前,她也叫過薛某做餵。
求真說:「我喜歡,我接受。」
卻爾斯又笑,求真看到他雪白的牙齒便高興,雖然沒想到這麼可愛的年輕人的青春都可以按鍾數出賣,但非常慶幸今晚他是她的遊伴。
他把車子停下來,「我們到了。」
小館子並不小,裝修精緻,吃法國菜,共十來張桌子,卻爾斯像是完全了解求真的心意,叫的菜式與酒,都令求真滿意。
切開頭盤肉類,只覺鮮美無比,求真問:「這是什麼?」
「這是雞肉絞碎了加奶油以及調味再塞回雞皮內蒸熟,來,讓我們大吃大喝。」
「慶祝什麼?」求真笑問。
「慶祝好好活著。」他眨眨眼。
求真沉默,是的,這已經是一項成就,她內心忽然釋然。
葡萄酒異常鮮美,求真要控制自己才不致於喝得太多。
卻爾斯沒有食言,他是個聊天好手,自世界生態危機說起,到貝魯特戰爭誰是誰非,還有,美國資料衛星航行者二號此刻已飛到海皇星上空,時下的女性服裝設計笑話多多……
求真在適當的時候加插若干意見,她又發現一個意外,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對話,可以這樣愉快。
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子已經九點多。
求真是個略為孤僻的人,她很少留戀一個人一件事一處地方,但她現在不想走。
「卻爾斯,」她忽然說:「我們可以繼續下去嗎?」
「當然,我有的是時間,今晚碰到你真幸運。」
這時,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吻一口。
他那年輕的坦率熱情統共不似裝出來的。
求真問:「你可有跳舞的好地方?」
他想一想,「有一個地方,不知你願不願來。」
「在哪裡?」
「舍下。」
「你的家在本市?」求真吃一驚。
「我自美國搬來已經半年。」
求真躊躇,走進人家的公寓,門一關上,事情難以逆料。
「美國哪個埠?」
「紐約。」
「你是美籍華人。」求真訝異。
他顯得有點無奈,「第三代土生,我不諳中文。」
求真喝乾杯中的酒,「沒關係,我們仍可交通。」
卻爾斯說:「我會跳森巴,我可以教你。」
「我才是傑巴好手。」求真笑。
「那麼跟我去歡樂今宵。」
求真看到他眼睛裡去,沒有多少年前,當她還年輕的時候,她也是個極之標緻的少女,不知幾許英俊可愛的男孩子曾向她提出同樣要求,在往後的歲月里,午夜夢迥,她也曾無限悔意,為什麼沒答應呢?
於是這次求真聽到她自己說:「好,我們去跳舞。」
卻爾斯並沒有一把拉起她就走,相反地,他輕輕趨向前來,低聲警告問:「你有沒有喝太多,你是否清醒,往後會發生什麼,你有無心理準備?」
求真微笑,「我已成年,這是不爭的事實。」她反而放心了。
「那麼,我帶你去。」
他拉起求真的手,緊緊握著,像是怕她走脫。
即使都是假的,感覺也極好極好。
林夫人說得對,她們也該出來玩玩。
回程中兩人都比較沉默,卻爾斯的左手一直握著求真的右手。車子自動排檔,一隻手已經控制得很好。
他的家在山上一幢公寓大廈內,求真沒有太大訝異,別忘記他們的收入是大律師的三倍。
打開門,求真看見寬敞的客廳,一角放著最新式的音響設備,另一角是張一見便想窩進去的大沙發。
裝修得極之簡單而有品味,求真明知不該問,亦忍不住問:「卻爾斯,你的正職是什麼?」
卻爾斯轉過頭,看著她笑,:「你已經知道我的住址,還打算問我的職業?」
而她,連名字是什麼,都不肯告訴人家。
「來坐下,我給你調一杯酒。」
他用遙控器打開音樂盒子,細細碎碎輕輕,曼妙的森巴舞曲傳出來。
許多女性都曾到此一游吧。
「你錯了,根本沒有人來過。」卻爾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這一次,求真連脖子都漲紅了。
卻爾斯不待她有猶疑的機會,一把拉起她,緊緊摟著她的腰,帶起舞步。
求真要到一該剎那,才知道女性為何長著一條細腰。
卻爾斯已經脫下外套,辱白的襯衫如一張薄膜似貼在他那無瑕可擊的身體上,猶如不存在一般,他的體溫肆無忌憚地發揮出來。
求真迷茫,把臉緊靠在他胸膛,她不能形容她的感覺,即使對自己也不能夠,日後要回憶起來,也決非用文字用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