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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球看著這位同學,「當心吃虧。」
「你說什麼?」
素球知道勸不進去,只得搖頭:「沒什麼。」
第二天,素球便回家去了。
全世界最好的地方是家,素球睡到日上三竿,天天吃母親煮的好菜。
父親問她:「不用去找工作面試嗎?」
「已經有兩間公司找我,不知選哪一間。」
「可需要忠告?」
「自然。」
「挑氣氛和睦的那家。」
「我也那樣想,下月一號上班,這是我最後一個暑假。」
「素球,父母很為你驕傲。」
素球不出聲。
她把雙臂枕在頭下,默默想起她那本小熊習作,然後轉一個身,睡著了。
素球有先見之明,預早睡足,在接著的一段日子裡,她每周工作八十小時,回到家,有時來不及淋浴,就迅速倒床上,直至鬧鐘叫醒。
時間太少,需要學習的太多。
一日,母親閒閒地問:「有沒有男朋友。」
她微笑,「沒想過。」
「純靠緣份也是好事。」
素球用手托著頭,喃喃道:「一定要手快。」
「你說什麼?」
「有人說:手要快。」
母親駭笑,「幹嗎呀,做扒手?」她也不贊成。
「是,姿勢那麼難看,我不干。」
做母親的忽然明白了,「你可是慢了一步?」
素球連忙否認,「沒有沒有。」
「這種事,是你的便是你的,爭也爭不來。」
得到母親安慰,心中比較好過,但是仍然沉默,更加寄情工作,廿一歲畢業的她廿三歲便升了主管。
但,也許朱紫子說得對,她那種性格不受男性歡迎,素球甚少約會。
一個女同事這樣說:「素球長得嬌俏可人,只是有點孤芳自賞。」
她沒有發出求偶訊號,男生知難而退,男人的通病是取易不取難。
工余,只要有一點點時間,她仍然畫她的小熊習作。
這次,小熊不再到醫院幫助病童,而是在工作崗位上寂寞地躑躅。
素球參加了國際電腦網路的漫畫會。
忽然之間,她收到一個電郵。
「小熊好友,別來無恙乎,許久不見,你食言,全不與我聯絡,非常想念,植文。」
素球詫異得笑出來。
她立刻回覆:「植文,你在世界哪一個角落?」
「美國西雅圖,你呢?」
「距離你只有兩小時車程。」
「那多好,終於找到你,終於可以見面。」
「不過,請問,你是否仍然獨身?」
「是呀,你呢?」
素球答:「自由身。」
「素球,你總是有點怪怪的。」
素球忍不住問:「紫子呢?」
「誰?」
「朱紫子。」
「阿她,失卻聯絡已有年余。」
什麼,她不幾乎已是他的未婚妻了嗎?
素球呆住,「怎麼會?」
「大學同學多數如此,各散東西,各在社會上掙扎,失去聯絡不是奇事。」
「可是──」
「可是我們又見面了。」
「你沒有搬進那幢小洋房,繼而結婚生子?」
「哈哈哈哈,畢業後半年我便到西雅圖工作,現在是我大姐住在那裡,家母不知多麼失望。」
素球沉默了,事情與她想家,有一段距離。
朱紫子到什麼地方去了,考試不及格又怕吃苦的她今日在做什麼?
「素球,願意把地址告訴我嗎,我來找你。」
素球打出歡迎兩字。
掛了線她跌坐在沙發上。
呵,植文仍然獨身,不知怎地,一股喜悅傳遍她全身,她小小面孔發出亮光。
那人的雙手那樣快也沒抓住他,可是,素球定下來想:會不會是植文誤導了人家?噯,他好像也要負一點責任。
接著的周末,植文北上探訪,素球開門看見他,高興得叫自己都吃驚:原來那樣喜歡他,從前不知道。
素球灰濛濛世界忽然刷上彩色,「植文,你好嗎?」
他扎壯了不少,笑容非常動人,「天天到地盤,曬成黑炭。」
他過來擁抱素球一下,「全靠小熊,才能千里相認。」
他帶來了一袋大大小小玩具熊。
素球意外,「什麼,還在製造生產?」
「嘿,都快擁有兩萬個贊助人了,這是一個小小奇蹟,每隻熊都有名字。」
素球笑出來。
她做了一大杯咖啡給他。
劉植文打量她居住環境,「噫,仍然這麼素淨。」
「植文,你可有朱紫子下落?」
「沒有,最後見她,是在婚禮上。」
「誰的婚禮?」素球一怔。
「紫子呀。」
「她結婚,怎麼我不知道?」她睜大雙眼。
「你全無留下通訊地址,我們打鑼般找你。」
「同維結婚?」
「好像是一名台灣富商,閃電結婚。」
素球愣住,小說的情節發展這樣急促會被讀者喊打,可是現實中卻時時有更出人意表的事。
「她不是同你一對嗎?」
植文忽然放下杯子,靜了下來,半晌才反問:「我?」
素球點點頭。
「怎麼會是我?你別聽人亂講。」植文堅決否認。
不是他人亂傳,是紫子親口述說。
不過,素球也很機靈聰明,到此為止,不再追問,既然植文否認,這個案子應該就此結束。
植文輕輕告訴她:「在學校里,我喜歡的,只是林素球,不過求學階段,不方便表示什麼。」
素球答:「我完全明白了。」
「我需要小熊漫畫第二第三冊。」
「唏,要多少都有,這些日子來我畫了不少,請即觀賞。」
「太好了。」
劉植文打算把計劃拓展到這一邊來。
不久,有出版商向素球接觸:「林小姐,我們願意替你發行一連串漫畫。」
植文鼓勵她,「去呀,去談條件,附加一項每年需捐贈兒童醫院若干冊。」
她有點心動。
「你可以親自到醫院來講故事。」
素球答應下來。
翌年,她收到五位數字版稅,全部捐出。
同一年,植文向素球求婚。
素球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非常強烈,她感慨萬千地說:「我很願意與你共度餘生。」
她的父母十分意外。
「從未聽過她有對象,一下子怎麼要訂婚?」
「這個女兒一向叫我們放心,她自有主張。」
「聽說是大學同學,今日又重逢了。」
「只要她喜歡,我們也喜歡。」
待見到面,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個理想人選,他們放下心來。
兩老偷偷說:「從此可撇下重擔,我們不知多輕鬆,怪不得都盼子女早日成家。」
婚禮很簡單,他倆簽字後到法國南部度假,回來才著手找房子。
植文問:「你記得我名下有幢小洋房嗎?」
怎麼會忘記。
「公司調我回東岸,你願意回去嗎?」
「好像沒有選擇。」
「我不是一個專制的人。」
「這樣更厲害,我自願遷就。」
打開小洋房的門,素球不禁深深嘆口氣,故人回來了。
植文的大姐已經搬走,屋內經過清理,同她第一次踏進門時一摸一樣。
「要不要重漆?」
素球搖頭,「不必了,已經很好。」
「當年,那個看風水的洪老師說,這間屋子的女主人,名內會有一個絲字。」
素球當然記得。
「我一聽,就知道那是林素球,素字下半部剛好有個絲。」
素球拍起頭,「啊。」
他根本沒想到紫字。
「三個男孩……我希望起碼有一個女兒,否則真是一項遺憾。」
「迷信。」
「是,當日我也那樣想,可是後來發生的事,仿佛漸漸實踐了預言,又覺得神奇。」
素球微笑。
「來,去看樓上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