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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甜。」
「那麼!好象太咸。」
曉敏也吃一口,只覺鹹得發苦、不禁跌腳,老伯哈哈大笑。
曉敏十分慚愧。
回到廚房,只見范里一直搖頭,小郭像是在懇求她什麼,看到曉敏,沉默下來,可是曉敏已猜到他們說過什麼。
「留下來吧,范里,郭劍波是加國公民,他會好好對你。」
郭劍波抬起頭,「我向范里求婚了。」
「恭喜你們。」
范里急急說:「我從沒考慮過長期流亡海外。」
曉敏企圖說服她美麗神秘固執倔強的朋友。
「這是一個極好的辦法,丈夫可以實時申請妻子入籍,名正言順,結婚是人生大事,你並沒有離棄什麼人,或是背叛什麼人。」
范里掩著面孔。
「速去登記,事不宜遲,」曉敏說:「這上下你太太公尚可替你證婚。」
郭劍波十分感激曉敏,「說得好。」
「況且,J曉敏說:「你們一直是相愛的。」
曉敏取過電話替他們叫計程車。
范里過來伏在曉敏的胸前良久。
「車來了,快去。」
曉敏看著他們的背影,身後傳來老伯的聲音:「這是緣分。」
曉敏轉過頭來,「我還以為他會選我。」心裡酸溜溜。
「你才不會要這個愣小子。」老伯說。
曉敏有點高興,「您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過來,曉敏,陪我多說幾句,我出奇的累。」
「我扶你進去。」
「別忘記我的燒餅豆漿。」
趁他打磕睡,曉敏冒奇險駕車去買豆漿,回來的時候推門進屋,看到老伯倒在地上。
曉敏耳畔嗡地一聲!手中一切全扔在地上,奔過去扶起他。
老伯臉色灰敗,油盡燈枯。
曉敏在他耳邊叫他,「郭牛,郭牛。」
他緩緩睜開雙目,看著曉敏,已經完全不認得她,忽然之間,他的雙目閃出奇異的光彩來。
曉敏問他,「郭牛,你聽見我嗎?」
「聽見,」他微弱的聲音興奮地說:「第三段鐵路已經通車,聽見嗎,轟隆轟隆.火車頭自卑詩省來了,快準備,快準備。」
曉敏立刻明白他的思路已經往回退了一個世紀、回到老遠老遠的童年去。
他抓住曉敏的手,「去,去告訴他們、我們蓋成了鐵路。」聲音越來越弱。
曉敏淚如泉湧。
「快去,快去準備慶祝呀。」
「是.馬上去,」曉敏哽咽地答:「馬上。」
郭牛微笑、他的思想像是又回來了,他申訴:「苦難,苦難,過不完的苦難。」
曉敏伏在他胸膛上,泣不成聲。
就在這時候,郭牛輕輕吐出一口氣、胸口不再郁動。
曉敏大叫:「郭牛郭牛。」
再也沒有回音,郭牛的生命終於走到盡頭。
木樓梯蹬蹬蹬晌起、撲下來的是郭劍波,他與范里回來了。
曉敏呆若木雞般站起.退到後園、額角牴著柳樹.痛痛快快哭了一個個時辰。
曉敏也弄不清楚她哪來那麼多眼淚.她還以為,自七歲起,她已經忘記哭泣。
這數役真正榨乾了曉敏所有的精力,夜半驚醒、枕角濡濕。
在接著的數天內,范里的個案得到迅速特別處理.先與郭劍波註冊結婚,翌日辦理入籍手續,第三日便成為永久居民
曉敏很為小郭驕傲.她沒看錯他.這年頭,有能力保護女性的男人實在太少。
整個程序.在一般情況下,可能要花上一兩年時間,但法律不外是人情,郭劍波與范堅所持的理由.一定已為有關方面接納,章存仁不會料到、危急的時機,反而撮合了這對年輕人。
他們三人,在當天晚上各自回家。
曉敏一進電梯就聽見兩個鄰居在抱怨。
「治安越來越差,我的車子居然在停車場失蹤。」
「找回來沒有?」
「我這就去辦認領手鑽。」
「難得,清人越來越多。」
曉敏沒有出聲,是她先做錯事,也許這輛車不是彼輛車,但是她總不能賊喊捉賊。
走出電梯,剛走到家門前、就有一隻手搭住她肩膀。
曉敏拾起頭來。
曉敏認識這張黑惻惻的臉,開頭,她還以為他與章存仁是一路,自圖書館開始,他就釘著范里與曉敏,由此可知,他們的派系是何等複雜。
曉敏鼓起勇氣,「什麼事,」
「我想與你談談。」
「我不與陌生人說話。」
「我們就站著說。」
「我沒有時間。」
那人也老實不客氣,「你們的行蹤,別以為瞞得過我們。」
曉敏很鎮定,「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那人冷笑一聲,正欲開口,大廈的管理員剛剛走過,起了疑心,過來問;「顧小姐,你的朋友沒有給你麻煩吧。」
曉敏連忙說;「約翰.他這就告辭了。」
管理員站在遠處照顧曉敏。
曉敏低聲同那人說:「我們都是華僑,生起事來、大家不便。」
那人一臉悻然,「你好本事。」說完拂袖而去。
管理員過來說:「我們正在換車房同大閘的鎖。」
「沒有事,約翰,沒有事。」
「你自己當心。」室內電話鈴晌個不停。
曉敏去接.是姐蛆曉陽的聲音.曉敏只覺恍如隔世。
「你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曉陽大怒,「我幾乎報警你可知道。」
曉敏陪上幾聲乾笑.「有朋友去世,我在陪伴遺屬。」
曉陽接受這個解釋,但.「幾時輪到他們也為你呢。」她問。
曉敏說:「你一定有事找我。」
「我同母親通過電話,她非常焦慮擔心。」
「這是所有母親的一貫包袱。」
「她為親戚焦急。」
「表兄弟姐妹已經老大,他們的孩子又還小.沒有那個年齡的階層,可略為安心。」
「我打算接她過來渡假小住。」
「好主意,我來陪她。」
曉陽嘆口氣,「這半年來,本地一個遊行接一個遊行,不知是什麼氣候。」
「姐姐,我兩個朋友郭劍波與范里結婚了。」
曉陽很高興.「那多好、」她不喜歡小郭.只覺得妹妹安全了,「我最近認識一位年輕建築師,介紹給你如何?」
「留著你自用吧。」曉陽沒精打采。
「去你的。」
曉敏在洗臉的時候照見了自己.嚇一跳,竟瘦了這許多,皮膚黯然無光,發梢枯乾,額角上全是疙瘩,像是老了三五年。
原來曉敏會得嘩一聲撲到美容院去整頓儀容,這一天,她只摸摸粗糙的皮膚,打開報紙閱讀重要新聞。
到這一天,她才覺得溫市星期天不出報紙是一宗相當滑稽的事。
曉敏開一罐啤酒,看著太陽下山,已經十點敲過了。
電話鈴驟然在黑暗裡響起來。
又是大姐來吩咐小妹。
曉敏連忙去聽。
「曉敏!曉敏。」一把嘶啞的堅音,背景雜聲之多,猶如千軍萬馬壓境,
「胡小平,可是你?」曉敏混身寒毛豎起,大聲直叫。
「我的天,曉敏,我的天,曉敏,來不及了,坦克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坦克車,毋忘我,曉敏,毋忘我。」
「胡小平,回答我,你在哪裡!」
曉敏緊緊抓住電話筒,指節發痛,她先是聽到陣陣呼喝,然後是仆的一聲,重物墮地,電話線隨即割斷,只余連綿不斷的嘟嘟嘟。
曉敏走了真魂.她捧著頭蹲到房角,縮成一團,混身冰冷,只覺一陣麻痹自足尖開始漸漸上升至全身,到達頭部的時候,眼前發黑,不能視物。
她蜷縮成一團的身體倒在地上。
不知道過多久,曉敏才漸漸恢復知覺,一邊身子已壓得麻木,她掙扎著起來,第一次體會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滋味。
她失去主宰,茫然坐下,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她甚至沒想到要找人傾訴適才那可怕的經歷。
她試圖再與胡小平聯絡,一直到天亮,音訊全無。
曉敏不覺得票,也不覺得混。
忽然像是聽到房內有笑聲傳出來.「曉敏,咖啡在哪裡?」
她霍地站起來,「在這裡,我在這裡!」
她撲進房去,哪裡有人。
電話鈴又響.曉敏又仆出來,是曉陽歇斯底里的聲音:「快,快看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