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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一個周末來回的事。」曉陽詫異。
「那多辛苦,」曉敏不贊成,「賺少點算了。」
曉陽凝視妹妹,眼睛忽然旺起來,「只有你才擔心我累不累,苦不苦。」
「不,姐夫與小陽也關注你,別胡思亂想,今日你用神過度,喝完這一杯,去休息。」
曉陽訴苦:「你知道我這次出場也身不由己。」
那當然,地產公司大老闆叫她去為公司辯護,她能不去嗎。
曉陽怔怔的說:「有白鬼用十分難聽的話罵我。」
曉敏苦笑,一時不知姐妹倆誰幸誰不幸,如果有得選擇,是給洋人罵還是給同胞罵才好。
曉陽放下酒杯,「世道真艱難。」
曉敏強笑著說:「姐姐說難,也許是真難了,大溫市近二百個地產經紀,姐姐絕對排頭十名。」
「排在前面的永遠都是炮灰。」曉陽伸手去斟酒。
曉敏按住姐姐握著酒瓶的手,把酒瓶移往她夠不到的地方去。
「曉敏,有時候我真倦得想哭。」曉陽用手捂著臉。
不用講,這一刻就是那時候。
「姐姐,去睡它十個小時,這是我的抗癌妙方,倒頭大睡一整天,醒來的時候,整個世界不一樣。」
「真的?所有的腫瘤會得不藥而愈?」
「一定。」曉敏扶姐姐上臥室。
隔很久姐夫林啟蘇才回來,曉敏注意到他換了車子,現駕一都維修得十全十美的鮮黃色五十年代雷鳥開蓬跑車。
現在流行開矜貴的古董車。煤氣鎮每星期六古董車主齊集,研究比較交換心得,沒想得林啟蘇這麼時髦。
最重要的,當然是經濟環境允許。
他沒有即時進屋來,只管在車邊留戀,可見曉陽回來沒有,他實在不感興趣。
小陽並沒有同他一起返家。
曉敏隔著窗簾看姐夫,奇怪,從前那個朝氣勃勃的美少年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嘆一口氣,歲月本領真大,能這樣徹底改變一個人。
好容易等到林啟蘇進屋,曉敏出來叫聲姐夫。
林啟蘇有點意外,「你來了,等你姐姐?」姐夫對小姨總有份額外好感,況且是這樣伶俐標緻的小姨。
「我等你。」
「等我?」林啟她受寵若驚地笑。
「有話同你說呢。」
林啟蘇一邊喝冰凍啤酒,一邊抓了一大把花生果肉往嘴裡塞去,他的肚子就是這樣一日胖於一日。
「沒有問題,曉敏,你要多少,儘管告訴我。」
「謝謝你的慷慨,」曉敏說,「不是錢。」
林啟蘇一怔,若果曉敏不是他小姨,他準會放肆戲謔地問一句:不是錢,難道是人?
只聽得曉敏誠懇地說:「姐姐需要你支持。」
「什麼,」林啟蘇象是聽見天大的笑話似,「顧曉陽一柱擎天,這個家沒有她准垮下來,她會需要人支持?」
語氣里有許多不滿、怨懟、諷刺,以及最要命的自卑。
曉敏輕輕說:「她也是一個人。」
「我是人,你是人,她是超人,相信我,她才不需要別人的意見、協助、了解,顧曉陽有的是神力、即使有座山擋著她,她也會將它一頭撞開。」
「姐夫,姐夫,你不覺你略為過分?
小姨的聲音那麼溫柔動聽,林啟蘇願意聽多一點。
「我覺得賢伉儷環境越好,感情越差。」
林啟蘇欠一欠身,「呵,連你都看出來了。」
「為什麼?」曉敏問:「因為我特別笨?」
「不不不,因為我們在你面前已經裝得很恩愛。」
曉敏張大嘴巴,他倆演技太差了。
林啟蘇調過頭來問:「曉敏,你是怎麼發覺的?」
曉敏縮縮鼻子,「我嗅到許多不對勁,還有,書房內怎麼會多出一張床來。」
林啟蘇無奈地說:「我們太大意。」
「小陽怎麼想?」
「我倒不會為她擔心,她早習慣父母不和這件事。」
曉敏說:「只是分房,沒有什麼大不了,過些日子沒事。」
「遲些打算分居。」林啟蘇嘆口氣。
「這麼多年的夫妻,姐夫,有什麼是不能挽回的?」
林啟蘇的目光凝在梯間,曉敏打一個突,轉過頭去,曉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來,走下客廳,很明顯地聽到丈夫與妹妹在討論她。
曉陽心情本來已經壞透,苦無發泄,這下子如山洪爆發,指著妹妹就罵:「我的婚姻不用你來檢討,你給我滾出去!」
滾出去?連走著出去都不行,曉敏不相信姐姐會對她說出這種話來。
說時遲那時快,顧曉陽已經撲下樓梯伸手推撞曉敏,她分明是要把妹妹擠出屋去。
林啟蘇連忙來阻擋,顧曉陽一甩手就給他一巴掌,曉敏在百忙中往外逃。
她沒看到姐夫一手把姐姐推在地上,「神經病!」他這樣罵她。
顧曉陽掩著臉哭起來。
曉敏懊惱地站在門口,沒想到姐妹倆文明良好的關係會毀於一旦。
林啟蘇說:「別去理她,她喝醉酒。」
曉敏急問:「你到哪裡去,你不留下來照顧她?」
林啟蘇怒道:「我勸你也離得她遠遠的,不然還准捱打呢。」他上了車,飛馳而去。
曉敏怔怔地站在門口一會兒,倒底不忍心,給姐姐打一兩下算什麼呢,她回到屋內,看見伏在地毯上哀哀痛哭的姐姐。
她過去輕輕扶起曉陽。
曉陽見是妹妹,緊緊抱住她號陶大哭。
什麼都有的女人:名、利、魄力、精神、樣貌、家庭、孩子,卻生活得如此不快樂、如此貧乏。」
曉敏輕輕拍著曉陽的背脊。
她想起母親說過:「我就生你們兩個,這生這世,你們姐妹要友愛。」
無所謂啦,曉敏解嘲地想,罵幾下打幾下都算是瑣碎事,過幾年等老一輩歸了天,曉陽就是她唯一的親骨肉。
回到自己公寓,衣服團得稀皺,臉上恐怕也打滿褶.真是勞苦功高的一日。
胡小平在收拾行李。
呵對,採訪完畢,他這個人忙人也該打道回府。
曉敏靠在門框靜觀其變。
只見胡小平試圖把易大准書籍資料塞進行李箱裡,可惜放得了這些,又放不下衣物,他拍拍手,問曉敏:「怎麼辦?」
換了平時,曉敏早就自告奮勇;「我幫你郵寄」,那麼胡小平可以得寸進尺,「空郵,我等著要用」,但是今天,曉敏的心倩不一樣。
可能是過疑,但,胡小平這樣對她,說來說來,說去就去,沒有付出,偏偏要求多多,會不會有點利用她的成分?
為朋友,也許該有個譜、有個限度.有個分界。不然,吃虧的只是自己。
所以曉敏不出聲。
聰明如胡小平,當然馬上發覺了,這個可愛的女被已經不再對他痴心,她對感情的輸送已作出有限度的節制。
他尷尬地搔搔頭皮,「怎麼辦呢?」
他是真的有點彷徨了,當然不是為著行李超載。
曉敏閒閒地調侃他:「有辦法。」
「什麼辦法?」胡小平大喜過望。
「你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乘飛機,不就行了。」曉敏笑答。
胡小平一聽泄氣,氣鼓鼓說:「我怕熱。」
「那麼,」曉敏說,「多買一張頭等票,請眾書本舒舒服服坐回家去。」
胡小平收斂了笑容,這女孩已經不愛他了。
曉敏這時攤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小平氣餒地坐下。
曉敏看著他,「這次又要趕到哪裡去?」
「學運方興未艾,我要趕去參與。」
小平的語氣興奮,曉敏連忙說:「小平,這不是一場遊戲。」呵不,曉敏馬上掩住嘴巴,想都不能這樣想,他的理想是崇高的,凡夫俗子不能溝通而已。
顧曉敏是誰,她沒有資格警告胡小平。
她走過去,看他買下些什麼厚皮書.只見書面上寫著中國移民史、金山、大西洋彼岸、唐人史……加在一起,還不如一個郭牛的口述。
胡小平拾其中一本翻開:「附表很有趣,一八八O年,全個加國只有三千五百名華人。」
「我知道。」曉敏淡然答。
郭牛是其中一名。
胡小平沒折,扔下書本,「借一隻箱子給我。」
「我沒有多餘的行李,」曉敏終於對他說不,「我下半旬到歐洲去要用。」
胡小平瞪著她一會兒,「我明白。」
「謝謝你的諒解。」
「我明天一早走。」
「我會替你叫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