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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丘靈笑容比較勉強,「這題目有點深。」
有人說:「去年已經研究過鴨嘴獸及樹熊了,不可重複。」
「噓,別亂說話。」
丘靈語氣轉冷,「你們可以請教伊分麥沖呀。」
「麥沖,與他有什麼關係?」
丘靈說:「他也是領養兒。」
有人嗤一聲笑,「麥沖?我與他同年同月在同一問醫院出生,他怎會是須善兒?」
丘靈怔住。
「他同他如一個印於,那頭紅髮一樣一樣,哈,你被他騙了。」
「咦,麥衝來了,問他一句。」
丘靈轉過頭去,看到伊分站在她身後,分明已經聽到了同學之間的對話,面色尷尬,簡直等於承認了謊言。
丘靈不知為什麼那樣生氣,她頭也不回的走出圖書館,一直走回家去。
步行也不是很遠,約三十餘分鐘可到家門。
性格忍耐的她自覺受了極大傷害,多月來唯一信任的朋友原來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
證明了這世上你簡直不能相信任何人。
回家途中,陽光普照,空氣冷冽,丘靈的氣消了一半,她牽牽嘴角,不值得計較,不過是普通朋友,況且,除了這個謊言,他對她很好。
還有半日課要上,丘靈想回頭再走向學校。
一轉身,看到伊分跟在她身後,原來他一直尾隨她,丘靈沒好氣地看著他。
「丘靈,對不起,那是個善意的謊言,我見你初來緊張不安,想你自在一點。」
「謊言是謊言。」
「我道歉。」
丘靈不出聲。
「難道這些日子來我功不只過?」
丘靈看著他,總共只得這麼一個朋友。
「來,回學校去。」
丘靈卻說:「我想返家。」一貫用功勤力的她還是第一次缺課。
「好,我陪你。」
兩人走回雜貨店。
堂店沒有人,買獎券客人已在抱怨。
伊分幫著招呼人客,丘靈到處找蔣太太。
她推開後邊儲物室小門,發覺有個人倒在地上。
丘靈心都涼了,蹲下一看,果然是蔣太太,她額角跌破流血,昏迷不醒。
丘靈喊救命,伊分搶進來,立刻機緊急電話叫救護車,兩個年輕人鎮定地應付了意外。
幸虧他們忽然回來,否則蔣太太可能失救。
「蔣先生到什麼地方去了?」
「到市集挑一些舊電器。」
伊分在店門張貼字條,囑蔣先生直接到醫院見面。
醫生這樣說:「額角只不過是皮外傷,fèng了三針,已無大礙,但是,這次昏迷摔跤,是因為病人心臟有病,已在急救。」
這時,蔣子紹已經趕到,臉色煞白,額角出汗,全身顫抖。
醫生連聲安慰他。
他們一起進病房見蔣太太。
這時候,她的年紀更加明顯了,瘦削的她雖然沒有肥脂,可是皮膚卻鬆弛地在頸項及手臂處垂下,十分蒼老,她了開雙眼,幸虧眸子還有精神。
「看護都同我說了,多虧兩個孩子。」
蔣於紹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從他的神情里,可以看得出,在他眼中,她容貌、水遠不變,劉自桐永恆風華正茂,宛如當年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模樣。
「只是,醫生說,這次病發,影響到我腿部運作,以後,得用拐杖走路。」
丘靈黯然。
一個人不會覺得手足健全有什麼幸福可言宣至失去這些天賦。
而當一個人憤慨地說「我有手有腳」,並不可笑,那的確是他至大財富。第四章 蔣子紹落下淚來。
蔣太太輕輕說:「子紹,勇敢一點。」
蔣子紹別轉面孔。
「總比患癌好,山額太太接受化療後,皮膺散發驚人刺鼻味,叫人嗆咳,黏膜炙傷,毛髮全禿,十分可怕。」
沒想到她至此還有黑色幽默。
醫生說:「病人需要休息,你們先回去吧二
他們一行三人離開醫院,回到家,丘靈才知道害怕,雙手不禁顫抖。
伊分說:「隨時叫我。」
稍後,麥沖夫婦送來豬肉餡餅及水果,溫言安慰蔣於紹。
丘靈聽見他輕輕說:「本來夏季想到大堡礁度假。」
麥沖太太接上去:「計劃不必改變呀,更應去散心。」
說得真好!丘靈覺得寬慰,她送麥沖夫婦到門口。
麥沖先生微笑說:「伊分明早來陪你。」真難得一個養雞的農夫一點也無種族歧視。傍晚,蔣子紹一邊喝啤酒一邊沉默。丘靈輕輕走到他身邊。「你是個好孩子,我們能夠收養你真幸運。」丘靈靜靜坐下。「日常生活繁忙,俗務纏身,都沒同你好好了解。」丘靈知道他想說一說心事。「自桐她原本在中學教英語。」丘靈一怔,呵,原來是知識分子。「她自墨爾本大學畢業,修英國文學及教育文憑,那年,她是第二年任教。」丘靈屏息聆聽。蔣於紹吁出一口氣,「我是她的學生,才念高三,十五歲。」甚麼!蔣子紹仍然無奈,「年齡、身份,都不允許我們相愛,我未成年,她遭到控訴,丟掉教席,險些被我父母告進官里。」
丘靈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對平凡夫婦背後有一個這樣奇情的故事。
「她離開墨爾本,我的功課一落千丈,生活只有一個目標,便是等自己成年。」
丘靈聳然動容。
「我一直追蹤她,等到十八歲那年,我倆決定同居,廿一歲就結婚,時間過得真快,晃眼已成中年,我倆打工儲蓄,開一片雜貨店至今。」
丘靈深深感動。
她衝口而出:「有無後悔?」
蔣子紹一絲猶疑也無,「永不。」
丘靈鬆一口氣。
「可是,對自桐,我相當內疚,我毀掉她的事業,使親友遠離她,二十年前,我倆所作所為算是大逆不道。」
今日,社會標準亦並無多大改變。
蔣子紹的聲音低下去,「我父母始終不原諒接受自桐,一直以來,只得我與她相依為命,直至你加人我們家庭。」
丘靈點點頭。
「這裡沒有人知道這個故事,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不會恥笑我們吧。」
丘靈答:「我也是社會的畸胎。」
蔣子紹側著頭,「是命運出了什麼差地,令到我們有異於平常人?」
丘靈想到賈品莊,她嘆息了。
「假使我能早生十年,她這半生就不會如此苦楚。」
丘靈忽然說:「你早生那麼多,又怎麼碰得見她?」
蔣子紹有頓悟:「我明白了。」
到底年輕,丘靈漸漸渴睡,在沙發上盹著。
第二天清早,由伊分把她叫醒。
「睡公主,蔣先生已到醫院去了,叫你如常上學。」
丘靈說:「我要管店,暫時停課,你代我告假。」
「這不大好吧。」
丘靈心平氣和,「這種時候,家裡最需要收人。」
伊分只得點頭,「我把筆記多抄一份給你。」
蔣太太一星期後回到家中,行動不便,但是精神卻不錯,已經捱過那麼多打擊,把她磨練得忍耐堅強,這點值得丘靈學習,她暗暗佩服。
她驚異,「嘎,這些日子誰在管店?」
蔣子紹茫然抬頭,「我以為一直歇業。」
丘靈笑答:「伊分幫我很多。」
「甚麼,」蔣子紹這才說:「你一直獨自打理小店?」
蔣太太笑:「子紹你真糊塗。」
蔣子紹急道:「丘靈,快回學校,無論如何不可耽擱功課。」
蔣太太忽然凝視他,「子紹,是我誤了你的學業。」
「沒有,沒有。」說著,他鼻子發酸,雙眼紅了。
這一切都看在丘靈眼中,原來說不後悔,仍有躊躇,不是為自身不值,而是深疚誤了對方,這樣相愛,已經足夠彌補一切。
在該剎那,當中的二十年仿佛沒有經過,他倆緊緊擁抱,好像她還是廿四歲的女教師,他是那個十五歲的初中生。
丘靈為他們輕輕落淚。
接著的一段日子,他倆形影不離,蔣子紹全力投人照顧妻子,無微不至,一句怨言也無。
麥沖太太一日感慨地說:「倘若我丈夫愛我有一半那麼好,我死亦瞑目。」
大概大部份婦女息勞歸主的時限未至,所以她們的艮人都不似蔣子紹。
店裡一切,就完全交給丘靈。
不知怎地,環境造人,丘靈把功課與工作像耍雜技的高手似,做得非常妥當,幸虧如此,生意收人不比從前差,生活不成問題。
一日,合該有事,有兩個騎機車的年輕白種男子進店來買了日用品及食物,四周打量,只見丘靈一人,該付錢時反而對丘靈說:「把收銀機打開,將全部現錢放人紙袋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