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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不揚聲?」
「我以為人人都這樣做。」
講師們面面相覷。
有人忽然出聲:「小丘靈單是靠這項程式已可畢業,快,快著手幫她申請專利。」
丘靈連忙說:「不,假使可以方便每一個資料員,我願意放棄專利。」
有人大笑,「可是大學需要經費,你出售專利捐助電腦系,豈非更加造福學兄學弟。」
整個實驗室轟動起來。
翌日,有電視台記者來訪問丘靈,少女無論如何避而不見。
記者無奈,只得這樣對觀眾交待:「這位天才一早已經擁有科學家怪脾氣,不發一言,埋頭苦幹,據同學說,她平日一天大約只說三句話,其中兩句是謝謝,一句是對不起:…。」
凌太太看完電視對兒子說:「今日記者太多事。」
「這是好事,瞞不過就不必瞞了。」
「幸虧我對這種情況有經驗,記得麗儒十二級考得全州第一名嗎,記者被我一句話應付過去。」
啟儒回憶:「我記得你說:小孩子讀書成績好一點是應該的,有什麼值得訪問」,連照片也不願提供。」
這時,丘靈下褸來,走近凌太太,貼著她坐,把頭靠在她肩膀上。
「這多象麗儒。」啟儒說。
凌太太說:「麗儒大塊頭,靠一會我膀子都酸,丘靈體重輕,絲毫不覺得。」
啟儒問:「大學是否將專利賣給曉義配克?」
丘靈茫然搖頭。
啟儒笑了,是該這樣才配稱天才。
他對丘靈說:「下星期我回東岸。」
丘靈有點依依不捨,只是說不出口。
「稍後我會參予史丹福一項研究計劃,又可以回到家裡小住。」
凌太太說:「家裡太靜了。」
啟儒也過去擠著母親坐。
凌太太說:「幾時結婚生子把嬰兒帶回來就熱鬧。」
「丘靈,在家請多製造些聲響。」
丘靈只希望這個家是真的,她可以一生一世住在胡桃溪,與母兄永久坐在沙發里閒聊。
可是一個人的過去總會找上門來。
一日放學,丘靈看到了她的噩夢。
那是一件花襯衫,七彩繽紛,圖案特別,是一隻只升空熱氣球,它的主人是熟人。
那人迎上來,「丘靈,你好。」
丘靈站住。
「我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你,才知道你在這裡,真想不到,小猴子成為名人,你這人真有點古怪。」
丘靈必需站在這個角落等車,她走不開。
「我研究過你的事,你仿佛是個不祥人,走到哪裡,總有死亡或意外發生。」
這時,凌太太的車離遠駛近,看到一個男人與丘靈說話,好不奇怪,有點警惕,揚聲叫:「丘靈,這裡。」
丘靈立刻上車。
凌太太見她臉色木然,便問:「那男人是誰,是記者嗎?」
丘靈不出聲。
「他沒有給你麻煩吧。」
丘靈低下頭,終於被他找到了。
「我讓啟儒陪你。
第二天,花襯衫又來了。
「我打聽到,你承繼了遺產。」
丘靈一言不發。
「我在想,真奇怪,為甚麼只有你一人逃離火窟?」
丘靈只當他不在面前,雙眼看著鞋子。
他說:「這些,我都不理,我手頭很緊,等錢用,請幫幫忙,我保證立刻在你面前消失。」
今日凌太太的車子遲了一些來。
「集群她們不理睬我,嘿,你可想得到她們會把我當瘟神?現在,只得向你伸手。」
丘靈退後一步。
「你很瘦,他們待薄你?要不要跟我走?」
丘靈背脊已經靠緊牆角。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擋在丘靈小小身軀面前,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我妹妹不認識你。」
凌啟儒身型高大,寬肩強壯,擋在丘靈前邊,把她完全遮住。
第一次有人出面保護丘靈,她手足無措。
對方見已不方便說話,立刻轉身逃去,迅速消失在街角。
「媽媽叫我來接你,對不起,我來遲了。」
他雙手插在口袋裹,看到丘靈大眼裹去,「你可想聊聊?」
丘靈點點頭。「我有個好地方,麗儒一有難題,就與我躲到那裡說半天。」丘靈忽然脫口說:「我知道,是屋旁小公園石凳。」啟儒一怔,「我不得不承認你有靈感。」他帶她到僻靜角落坐下。丘靈輕輕說:「那人,是我從前養母的情人,剛才,他向我勒索。」凌啟儒十分冷靜,「他想威脅甚麼?」「取走我現在的安樂日子。」「最好方法,是通知警方。」丘靈不出聲。「你有躊躇?」丘靈點頭。「你有把柄在他手裹?」丘靈看著天空。「真難以想家才十多歲少女會遭遇到這種事。」「我不想再提往事。」「那麼,你想付款?」丘靈笑了,「當然不可以。」「那等於鼓勵他再來一百次。」丘靈說:「只得避開他。」「你想離開這裡?」凌啟儒一說即明。丘靈點頭。「哎呀,剛好有個開始,怎麼捨得你走。」丘靈輕輕地說:「流離是我的命運。」「自從你來我家,家母振作不少,你一走必定對她有打擊。」「你呢,可想過回家?」「被你說中了,自從麗儒過世,我一直逃避家中悲慘氣氛,不敢面對現實。」「是凌啟儒回家的時候了。」「多謝你提點。」丘靈心想,他是頭一個感激她的人。「我幫你轉校到東岸,名義上,你仍是凌家客人,這樣可妥當?」「我也這樣想。」「那人可能一樣會找到東岸。」「屆時再說吧,一步一步應付。」「我不贊成你避一世。」丘靈卻說:「一生那麼長,希望我的生活會變得更好。」「丘靈,可否懇請你做一件事。」「一定做到。」「難為你了。」「是甚麼呢?」「家母日夜思念麗儒,請聰敏的你使她接受事實,重拾餘生。」丘靈低頭,「要她恢復喪女之前那般安樂,並不可能。」「這我也明白。」
「我可以試一試。」
「感激不盡,拜託你了。」
啟儒握緊她的手,親吻一下。
被喜歡異性的嘴唇接觸到皮膚還是第一次,丘靈縮回手,知道那個印記永遠不會消失。
可是,他看她,永遠會是個受傷不幸瘦弱的小孩,他會保護她幫助她扶持她,但他不會愛她。
丘靈完全明白,他只是可敬的一個大哥哥。
過兩日,啟儒回東岸,穎兒跟著他走,天真漂亮的她眼中沒有旁人,家庭環境又允許她任性地追隨男友到天涯海角。
父母一早已將名下部份首飾、金錢、房產撥給她應用,她又遇到啟儒那樣好男孩,真正是個幸運女。
幾乎與丘靈是個極端,因此無話可說,但是,凌太太注意到,她們彼此並無猜忌。
凌太太問丘靈:「不羨慕穎兒?」
丘靈只笑,不出聲。
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光是痛苦期艾地艷羨,有甚麼益處。
凌先生卻說另外一個題目:「這兩日下班回來,發覺後園附近有一形跡可疑的男子,近日鬧車房劫案,進出要小心點。」
凌太太連忙答是。
「那人穿花襯衫,很易辨認,我已通知警方備案。」
「不會是新鄰居吧,近年許多戶人家回流,房子紛紛租出去,人流比較雜。」
「不像是這一區的人。」
丘靈心中有數。
「下星期我出差到倫敦開會,你們兩人當心門戶。」
這該是個好機會。
凌先生建議:「不如你與丘靈也去旅行度假。」
凌太太卻說:「我最怕出門。」
凌先生無奈,「從前你最踴躍,陪著麗儒宜上北極圈。」
「是呀,跑累了。」凌太太低下頭。
提到麗儒,是致命傷,大家都靜下來。
凌思聰出差後家裡只剩兩口,她倆天亮起來,晚飯後就休息。
丘靈特別警惕,她怕花襯衫等不及會冒昧行動,所以晚上稍有動靜即時醒覺。
可是十一月的胡桃溪忽然下起小雪來,薄薄一層,鋪車道上,像蛋糕面的糖霜,十分可愛。
年輕人的節目又多起來,同學們邀請丘靈到他們家過感恩節。
凌太太說:「去熱鬧一下也是好的。」
晚飯時分丘靈出去了,凌太太一個人在家翻閱照片簿,忽然又為麗儒落淚,心裡難過得像有甚麼在絞動,她用手掩臉,泣不成聲。
就在這時候,她聽見門角有聲響。
她抬起頭來,因傷心過度,盼望地喊:「麗儒,是你嗎?」
門角很明顯有個人影。
凌太太想站起來,卻忽然渾身乏力,她聽到有人輕輕叫她:「媽媽。」
「麗儒,是你。」凌太太鎮靜下來,她不想女兒受到驚嚇。麗儒家是走近一點。凌太太看清楚了,少女穿著紫色針織外套,頭髮束起,正是鍾愛的女兒模樣。「麗儒,告訴我你的情況。」「我沒有痛苦,你請放心。」「你終於來看媽媽了。」「我有話同你說,請你振作。」「我思念你至若。」「不久我們將在另一處重聚,請好好過渡剩下在這世界的歲月,別疏忽父親及啟儒。」「麗儒——」「我得走了。」「麗儒,多留一會」可是少女微笑點頭,一點點不完全影子在門角消失。「麗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