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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走到燈火闌珊處
愛情開始的時候,總是讓人很雀躍,你以為是大野洋子找到約翰連儂,或者是湯告魯斯找到妮歌潔文,你們是天作之合,將會廝守終生,你懷著盼望和熱情去愛,然而,走了一段路之後,你開始懷疑,你是大野洋子,但他是約翰連依嗎?
你發現你對他的愛沒有當初那麼狂熱,你對他也沒有當初那麼好奇,你和他的化學作用也好像沒有當初那麼厲害。他的吸引力似乎就只有這麼多,他說的話,你不再盲目地相信,他的一切一切,不再那麼完美。
可是,你捨不得在這個時候不要他,你和他又攜手走了一大段路。只是,愈走下去,你愈發覺有問題,原來他不是一百分的,他只值七十分。原來他有很多缺點是你受不了的。原來,他並沒有愛你愛到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原來,你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是很不同的……
這個時候怎麼辦?
你們有了感情,卻沒有了愛情。
要不要和他一起走下去?你願意這樣過一輩子嗎?
你們的愛情不經不覺已走到燈火闌珊處,燈光疏落,有點黯淡了。
不辭而別的年代
女孩來信說,她男朋友突然不辭而別。他搬了家,更改了手提電話號碼,更辭了職。她很生氣,覺得他太不負責任了。他不愛她的話,應該跟她說清楚,而不是一聲不響地失蹤。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把感情說清楚的勇氣的。我們活在這個年代,是一個不辭而別的年代。現在很多年輕人上班兩三天之後就不辭而別。他不辭職,也不交代。會打一通電話回來說自己不再上班的,已經很有責任感。
大家都習慣了不交代。他們怎樣對待工作,也怎樣對待感情。我不愛你了,我覺得你很煩,於是我一走了之。這就是分手,不必兩個人坐下來談判。
一、兩個月的感情,固然不需要交代,即使是一、兩年的感情,也毋須交代。假使有一天你下班之後回到家裡,發現跟你同住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搬走了,不必覺得驚訝,也不必去找他。假使有一天,你們約好在某個地方見面,你等了大半天還等不到他,那麼?你也不必再找他。這個時代的分手已經不用說:“我想跟你分手。”、“我不再愛你了。”、“對不起,我不能令你快樂。”、“你會找到一個比我對你好的人。”、“我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以上這些全是廢話。我不愛你,根本就不會再見你。
為你唱一支驪歌
董橋先生在《英華沉浮錄》第二卷《香港中文不是葡萄酒》里提到,他小學畢業時唱的一首驪歌是弘一法師填詞的:
“長亭外,古道邊,芳糙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他說,數十年後讀到這些句子還是想哭。
我好喜歡這首驪歌,但我沒唱過。我四處向朋友打聽,竟然沒人唱過這首歌。原來,大家唱的驪歌是不同的。大部分人唱的是《友誼萬歲》,有的唱英文,有的唱中文。最令我驚訝的是有人唱《友誼之光》。《友誼之光》不是電影《監獄風雲》的主題曲嗎?竟然變成了中學畢業生的驪歌。在台灣念書的朋友說,他那時候唱的是徐志摩的《偶然》。年輕一點的朋友唱的是流行曲。
雖然沒有朋友唱過弘一法師那首驪歌,而且年代也不相同,我還是把這支歌用在小說里:男主角約了女主角在他們常去的那家餐廳等。餐廳里剛好有一群中學畢業生在舉行謝師宴。男主角等了一個晚上,女主角沒有來。他給她太多痛苦了,她不想再見他。學生們正在高唱驪歌:“長亭外,古道邊,芳糙碧連天……”他知道她不會來了。她為他唱的,也是一支驪歌。
餐廳外面,她來了,但她沒有進去,他們從此沒見過一面,天涯永隔。那一支驪歌,一直唱到終結。
再唱一支驪歌
讀者阿王來信說,他在五十年前唱過弘一法師填詞的這一支驪歌,但是歌詞跟我們記得的有一點出入。他記得的歌詞是這樣的:
“長亭外,古道邊,芳糙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阿王說,這是半世紀以前的殘存記憶。近二十年來,他的好友一一辭世,他自己亦年逾花甲,低唱至“知交半零落”,不禁愴然而淚下。
驪歌觸動了人心。每個年代都有一支驪歌,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支唱起來會流淚、聽到也會傷感的驪歌。一個朋友說,他那時候唱的驪歌是徐志摩的《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雲,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
這支驪歌聽起來是那麼輕,離別卻是沉重的。我們不一定是為要離開的那個人傷感,有時候,我們覺得傷感的,是離別本身。
有相逢,就有別離,可是,每個人都害怕別離。大家都知道,最後的一次別離就是死亡。我們口裡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心裡卻捨不得喝掉手中的酒,還想再唱一支歌,再唱一支歌。你可不可以不走?
到了夏天我就離開
今年初春的時候,他女朋友跟他說:
“到了夏天我就會離開你。”
那個時候,他以為她只是隨便說說。假如她真的要離開,沒有任何理由要等到夏天。
到了夏天,她真的一聲不響走了。
他四處打聽她的下落。後來,她的朋友把一封信交給他。她在信上說:
“我不是說過到了夏天就離開你的嗎?”
她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從今以後,她不打算再見他。她已經給他太多機會了。
她走了,他才知道她說夏天要走,是當真的。他們一起三年了。她很愛他,但是他有兩吹不忠的紀錄。雖然他最後還是回到她身邊,她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有下一次。他們常常為了這些事吵架。每一次吵架之後,感情又好像好了一點。他以為她只是鬧情緒,他以為她捨不得他,絕對不會離開。現在他知道,女人是有一條底線的。
她每次都原諒他,因為他還沒把她逼到底線。女人不會告訴男人那條底線在哪裡。那條底線可能是——他又向她撒謊。他這天晚上又不回家。他給她的吻是敷衍的。大家又再吵架。大家已經懶得再吵架。
她給他很多機會,但是到了她設定的底線,她就絕望了,不再留戀。選擇夏天,因為他們在夏天相遇。
你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深夜裡看書,情節很感動,我一邊看一邊哭。第二天早上起來,想起那個故事,結果又哭了。不久之前的一天,我還問自己:“我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已經記不起了。我好像很久沒有哭過。
今天再想想,那個故事井不是特別感動。也許,我們只是找個藉口哭罷了。哭過一場,忽然覺得身心舒暢,就好像在秋涼的早上到郊外散步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也好像剛剛做完一場運動,體重減輕了。所有的壓力和愁緒都和淚水一起沖走了。流淚原來是有益身心的。
你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
你上一次感動落淚是什麼時候?
你上一次跟男朋友吵架的時候有沒有哭?還是你已經不會再為他哭?
你上一次感懷身世是什麼時候?快樂和不快樂的人也會感懷身世,不要因為曾經感懷身世而覺得慚愧。
近來滿腹牢騷、脾氣暴躁、提不起勁做任何事、覺得男朋友沒有以前那麼愛你,不如找個藉口哭一場吧!
哭過一場,你會舒服很多。超過十八歲的人可以哭,超過三十歲的人也可以哭。已經四十歲了,依舊可以哭。哭是無分年紀的,如果實在哭不出來,就找個男人來打一頓吧!
補鞋匠的夏天
舊居附近有一位補鞋匠,他的“地盤”就是一條狹長的陋巷,他長年累月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低下頭來替客人修補破舊的皮鞋。我不記得他的容貌,因為他的臉總是髒髒的,手也是髒髒的。那陋巷裡,常常傳來一陣陣舊皮鞋的臭味。
夏天的夜裡,補鞋匠會脫掉上衣在那裡一邊補鞋一邊唱歌,他是外省人,我聽不懂他唱什麼。
一年夏天,他中了六合彩的安慰獎,獎金好像有幾萬塊錢,自此之後,有一個女人常常來找他,說是拿鞋子來修補,但是很多時候,她都是站在那裡跟他聊天,以她僅餘的風情來勾引他。他帶著這個女人上酒家吃最好的東西、陪她買漂亮的衣服,又和她去了一趟新加坡旅行。她戴著他買的金器四處炫耀。後來,他那筆獎金大概花得七七八八了,那個女人也沒有再出現,他又回到陋巷裡修補破鞋。
那天晚上,我經過舊居,特意去看看他是否還在那條陋巷裡補鞋,事隔這麼多年,我以為他不在了,原來他還在那裡。在悶熱的夏夜裡,他坐在一張小板凳上補鞋。我認得他在昏黃燈光下的背影,雖然老了許多,那個還是他。也許,在他的回憶里,他是擁有過愛情的,他是曾經離開過這條陋巷的,雖然最後還是要回來。
他有沒有傷害了你?
一個女人談起她的舊情人們,她說:“他們都傷害了我。”在座一個男人問她:“他們怎樣傷害你?”她說:“就是傷害了我。”男人不太明白,再次問她:“是怎麼傷害?”女人急得快要生氣,按著胸口說:“就是傷害。”
愛情受傷跟身體受傷不同,不會有一個創傷報告。說一個男人傷害了她,那不一定說是一件事,那是很多事情加在一起的。譬如說,她對他有某種期待,他做不到。寒夜裡,她想他來見見她,他卻說不來了。沮喪的時候,她想他對她說幾句鼓勵的說話,他卻吝嗇。快樂的時候,她想和他分享,他卻不能立刻趕來。這都是傷害。
又譬如說,她很努力的工作,別人都稱讚她,而他卻說:“你真是幸運。”雖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她的心的確很痛。她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她以為他也跟她一樣,他卻忽然說:“你還相信理想的嗎?沒想到你一把年紀還這麼天真。”那種冷嘲熱諷,是很深的傷害。
男人對女人的傷害,不一定是他愛上了別人,而是他在她有所期待的時候讓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時候沒有扶她一把,在她成功的時候竟然妒忌她。這種種傷害,要怎麼說呢?一開口就想哭。
不用再等我
當你問一個人:“你愛不愛我?”或者“你愛我還是愛他?”的時候,他說:“你給我一點時間吧!”那麼,他其實已經把答案告訴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