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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春旺像是拼命擠出了一點笑意似的,「小遠,幾年不見,你越來越幽默了。」
小遠和他記憶中不太一樣了,臉龐沒什麼變化,幾年的臥底生涯,風霜劍雨並未在他臉上劃上歲月的痕跡,記憶中清澈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像是初生的嬰兒。言辭卻鋒利了些許,待人接物也褪去了少年時的衝動和天真,漸漸的變得冷漠了。
他一直在想,年少時,他遇見了全世界最好的少年郎,他有著美麗的面孔,溫軟的笑容,善良的脾性,只因他是兵,他是賊之子,他們分道揚鑣走上了不一樣道路。
這一切,都怪命運,並不能怪他鍾情的少年。
如今坐在逼仄的審訊室里,重新審視著那段單純天真的歲月,何春旺想這並不是命運,他和穆遠真的不是一類人,從一出生就註定了。
從一開始,他鍾情的少年,只是一個虛幻的假象。
宛若泡影。
「何春旺,當年臥底的事情,我從不後悔。」
傑克一手壓著耳機,「穆遠少校,別激怒他,我要的是口供。」
穆遠頓了頓,一手放在桌子上點了點,「你有沒有聽過我在金三角的故事,知道我滅了多少毒梟嗎?並不是只有六合會,你閉上了眼,看不清楚毒品帶來了多少危害,你讀了那麼多年書,也辨不清是非嗎?你要報復我,為何靜報仇,我隨時歡迎,可你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你的仇恨,憑什麼用別人的命來祭奠,你是一名劊子手,你走上今天這一條絕路,並非我逼迫,是你自己的選擇。」
「上一次我和你在咖啡廳沒說完的話,總算能說完了,每個人的人生,痛苦也好,幸福也好,都是自己選擇的,怨不得旁人。就如當初我被你們注射了藍冰,我若扛不住,我也可以選擇從此沉迷於毒品,抑鬱終生,可我選擇成為一名軍人,你在家破人亡後也可以選擇釋懷一切,當一名對社會有用的人。我曾經接觸過一名女子,她在婚禮前一天被仇家報復,未婚夫,家人都死了,她選擇投入了非洲的醫療事業中,兩年後,我抓了兇手,親自去告訴她,她和我說,人都死了,抓到了誰又有什麼關係,她也不在乎兇手的結局了,不是每一個人遭受痛苦後,都選擇了報復,那並不會讓你得到快樂,更何況,你的復仇,卷進了更多的生命。」
何春旺靜靜地聽著,並不反駁,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穆遠少校在推卸自己的責任嗎?」
「我有什麼責任,我是軍人,聽命行事,我是官兵,就要抓賊。」穆遠目光沉穩地看著他,「這是我職責所在。」
「好一個職責所在,好一個從不後悔。」何春旺大笑,笑得又咳了起來,「所以,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第2391章 大少爺撲街了
「算吧。」穆遠一笑,「我也是咎由自取,可你有這種權力,既然有權利,就要為這一切付出代價,大少爺,許多人因為你喪命,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內疚嗎?如果一個人對生命都毫無敬畏之心,又如何立足於世?」
逼仄的審訊室里,何春旺毫無生氣的眼裡慢慢地浮起了一點點淚光。
「我的悲劇,並不是緣由於仇恨。」何春旺憂傷地看著他,他容貌不差,氣質陰鬱,這樣的眼神令人悲傷。
「那是為什麼?」
「不甘!」
何春旺像是回憶著什麼,緩緩地說,「我被king帶走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過得渾渾噩噩,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何去何從,我想告訴你,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變得很迷茫,害怕槍聲,那是一個山谷里,king所有的人手都駐紮在那裡,每天都有槍聲,我就像一個驚弓之鳥,所以,我開始逃離。」
「那地方,就像是一個魔鬼之地,根本逃不脫,king從不讓我逃,他甚至想要殺了我,後來,貝倫說,我是六合會的繼承人,又是一名天才研究員,留著我有用處,正好我的科研和king負責的一個項目相關,所以他把我送去了基地,那基地也是一個吃人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死,他們研究一些非法的東西,我不敢和king作對,慢慢地參與研究中,漸漸的就知道了核心技術,我本想就這麼過下去,只要有機會,我就離開,我和king也談妥了,只要成功了,他就放我走。」
他嘲諷一笑,「罪惡是有報應的,研究所里有一個滿頭白髮的男人,我一度以為,他是我的長輩,有一天無意中看到他的護照,他竟然比我大十歲而已,卻已是垂暮老人。因為條件有限,密閉的空間裡輻射嚴重,所有人都是在慢性死亡,而我也逃不過。我開始憤怒,恐慌,反恐,我甚至恨你,為什麼在緬甸的時候,你沒有回頭把我帶走,讓我落到king的手裡,我本想找你解釋的,可安德森中校卻一口咬定,是我出賣了你,我走投無路只能跟著king走,我恨你們。」
那是一段黑暗的往事,何春旺眼角微紅。
穆遠指尖微微一縮,能夠想像得出敏感膽小的何春旺經歷過什麼日子,又怎麼一步一步從懦弱無能的性子,變成了如今城府極深的陰鬱男子。
他也是經歷了九死一生活下來。
「我最恨什麼,最恨的是你把我從深淵中拉出來,拉到了一半,卻突然放手了,把我摔得粉身碎骨,只能重生。」何春旺滿眼通紅,眼淚卻在眼裡打轉,「我就像是卑微的螻蟻,被榨乾了價值,然後在那裡慢慢地老去,慢慢的枯萎,死去後被丟到海里,籍籍無名,我能怎麼辦?除了反抗,走出一條路,我能怎麼辦?可遺憾的是,就算我殺了king,取代了他,我的癌症已是中期,本來醫生說沒有擴散可以治癒,我滿懷希望去開刀,配合治療,可八個月後復發了,我最後一絲活著的希望都沒有了。既然我要死了,我當然要拉著你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