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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覺得今晚的夜色似乎也比以往靜謐了許多,天上的星星明亮的如同鑽石釘上去的。
順著這條路朝東再走一個路口就是她家。
當初她媽為了方便她上學,特意在一中附近買了套三居室的房子,小區離學校不遠,騎自行車不到十分鐘的路程,過三個路口就到了。
走路的話可能要久一點,但也不超過二十分鐘。
陸宇翎推著車走在李西寧的左邊,把她護在馬路里側。
剛開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因為氣氛有些微妙,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過了幾分鐘,陸宇翎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
“那個……你還生氣麼?”他還在惦記著上晚自習的時候發生的事兒呢,一邊說還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李西寧的臉色,特別像是個犯了錯後忐忑不安的小孩。
李西寧這才發現,感覺氣氛微妙的人可能只有她自己,陸宇翎的節奏還在上一拍呢。
輕嘆了口氣,李西寧回了句:“我為什麼要生氣?”她本想直接把這件事翻篇過去,結果陸宇翎竟然回了句:“因為我沒寫作業。”
李西寧:“……”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誠實的小公主,既然這樣,那咱們還是算算帳吧。
“你為什麼不寫作業?”李西寧盯著他問。
陸宇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不會?不想?不願意?好像怎麼回答都不合適。
李西寧遲疑片刻,終於問出來了那個憋在她心裡好幾年的問題:“你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她有些恨鐵不成鋼。
記憶里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孩不該變成現在這樣。
當初的那個男孩孤獨安靜,卻上進,每次考試都要爭當第一名,不是班級第一,而是年級第一。
上初一的時候,她曾在某天午休的時候回過一次學校,班級靜悄悄的,藍色的窗簾被拉上了,教室里藍汪汪的一片如同海洋。
有些中午不回家的同學正趴在課桌上睡午覺,陸宇翎也是其中一位不回家的學生,但是他沒有睡覺,而是在整理禮物。
李西寧的座位離他不遠,當時她悄悄地看到陸宇翎正在把一張獎狀放進一個精緻的禮物盒子裡。
那張獎狀是他月考得來的,這次月考中他考了年級第一。
這段回憶李西寧至今記憶猶新,所以她不明白,當初那個小心翼翼放獎狀的男孩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我行我素的叛逆模樣。
陸宇翎知道李西寧在問什麼,但是他沉默了,不是因為不知道答案,也不是因為不清楚自己的墮落,而是他不想說出那個答案。
因為他媽死了。
他沒見過他爸,甚至不知道他爸叫什麼,陸這個姓還是跟他媽的姓氏。
好多人都說他是他媽跟野男人生的野種,就連他姥姥姥爺在他剛出生的那幾年都不願意認他這個外孫。
他媽出身很好,屬於西輔上流圈中的名門世家,所以姥姥姥爺的思想很是傳統,女兒未婚先孕,他們覺得她給家族丟人了。
那幾年唯一願意幫他們母子的只有他舅舅。
在他上六年級的時候,他媽被診斷出了重病。
那個時候他還小,不清楚絕症的意義,總是心懷希望地認為媽媽一定會被治好。
舅舅也經常跟他說:“你要聽話,不能惹媽媽生氣,好好學習,多拿點獎狀回家,讓媽媽高興,媽媽一高興身體就好了。”
他對舅舅的話堅信不疑,於是拼了命的學習,只為了每次考試都得第一、拿獎狀,回去送給媽媽讓她高興。
但事實證明舅舅是在騙他,獎狀沒有用,無論多少張都沒有用,當一個聽話的孩子也沒用,多聽話都沒有,他媽還是死了。
那是他拿到期末成績的第二天,從醫院傳來了媽媽死亡的噩耗。
世界崩塌的感覺。
他不敢去醫院,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媽媽的死亡,更害怕那幫大人逼著他去看媽媽冰冷的屍體。
但是他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於是他去了熟悉的學校,躲在一個偏僻的樓梯間裡,哭得泣不成聲。
他沒想到臨近假期的學校還會有同學出現,更沒想到那個女孩會一直陪著他,而且還是安安靜靜地陪著。
恰如其分地安慰,便是無言地陪伴,不聒噪不吵鬧,沉默的剛剛好。
那時的他全然處於一種絕望又無助的狀態,腦子裡一片混沌,像是正在經歷一場災難,所以他壓根就沒認出來這個女孩就是他的同學。
當他哭累了,眼淚哭幹了,再也哭不出來的時候,那個女孩給了他一顆糖。
他卻沒有接。
後來那個女孩把一整包糖都留給了他,然後起身離開了,臨走前她還對他說了聲“再見”,但是他也沒有回應她。
因為這兩個字意味著分離,他討厭分離,甚至是憎恨。
“分離”帶走了媽媽。
等女孩走了之後,他才拿起了腳邊的那包糖,從裡面拿出來了一顆,剝開包裝紙後,吃了一顆糖。
是甜的,瞬間化開了嘴裡的苦澀。
但他依舊沒有從那個樓梯間離開,因為他還是沒有勇氣面對媽媽的死亡,但最後舅舅還是找到了他,強行把他從那個樓梯間拖了出去,不由分說地帶他去了醫院,再具體點來說就是,帶他去了醫院太平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