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是他帶著從小到大自以為是的驕矜和自信,以及對感情的空白, 步步算計, 想要將這隻敏感又多疑的小貓完全馴服,哪怕它因為經歷風雨而沒有任何安全感,對什麼都無法百分百相信。
他進一步,她退一步;他進十步,她可能才會勉勉強強地進兩步。
所以感情不是這樣的,不是付出就有回報, 不平等,不是生意場,不是算計得有多精妙就有多成功。他似乎也體會到了當初那個朋友的無力,但也無可言說,沒有悔意,也沒有憎惡。
儘管像被留在了一片陰雨綿綿中,他依然希望她過得好,帶著一半殘餘的愛意,一半的理智。
世人都喜歡表象,喜歡抱團而居。他們歌頌所認為正義的,肆意踐踏所認為骯髒的。一半是悲天憫人,一半是面目扭曲。可笑的是,二者其實無異,都源於內心裡的惡鬼。
他們踩她入泥土,但他知道她值得上雲巔。
*
北城,麗湖公園。
天色漸漸重了,就如同灌了鉛一般的心臟,一點點地沉下去、沉下去,無休無止。
夏夜的風依舊溫柔旖旎,吹在身上卻帶著莫名的冷意。背靠欄杆,保持著抱膝的姿勢蹲了許久,奚雀珂整個人都有些麻木。
好像所有東西都在一瞬間天翻地覆,明白了蘇野對她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曾經那些話又究竟是不是虛假的,而她又在一時衝動下對他說了什麼……現在這個「再也不見」的結果又是哪裡出了問題。
好像也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又是如何深切。連帶曾經那些自以為聰明的清醒和克制,此時想來都是如此的可笑和可惡。
不過好像都晚了。
過了很久很久,她慢慢站起來,整個人都很僵冷,像空掉一大塊,像睡不醒,渾渾噩噩,有些迷迷糊糊。
忘記那天是怎麼一個人回到的公寓,隱約記得,手裡一直死死地捏著手機,直到睡前。界面是和蘇野的微信聊天框,頂上的備註還是那隻小花狗。
眨著眼,盯著看了很久很久,消息還停留在白天時候的簡單問候上。他說:[午飯吃了什麼?]她一一報告。
因為都是些簡單到敷衍的小菜,也知道她晚上越來越不吃飯了,他跟她說:[多吃一點,反正你也吃不胖,沒必要那麼學她們。不多久就進營了,到時候想吃什麼都吃不到:-)]
她發給他一個把粑粑糊到鏡頭上去的卡通動圖表情包:[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
深深地閉上眼,把手機鎖屏,丟到一邊。
不敢再發消息,也無從開口。她冥冥中已有所預料,蘇野不會再接收自己的任何消息了,但她實在不願意,也不敢接受這件事情,所以始終不敢試探。
後來就那麼睡著,第二天早上被鬧鈴叫醒。
*
這種空洞的感覺被無限放大,無休無止。
很諷刺的是,人往往就是這樣,在丟掉什麼東西之後才會無比深刻地明白,它究竟意味著什麼。
清晨總是很乾淨,但哪怕拉開窗簾,任美好燦爛的陽光灑入房間,也驅不散心底里的陰霾。整個人甚至被這樣的陰影給漸漸吞沒殆盡,很無力。
深深地眺望小區景色,很靜謐安寧,忽然想到蘇野為數不多來到她公寓的時候,譬如那個溫暖的聖誕節。玫瑰花,聖誕樹,還有他蹲在門口、握著和她通著電話的手機時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恍然回神,走進洗浴間。一會兒還要去公司,現下為節目而籌備的訓練迫在眉睫。
但在地鐵上,將藍牙耳機中的音樂調到最大,哪怕播的是Theia的新歌也不能使內心安穩下半分。最後乾脆拿出手機,劃掉音樂APP,熟練地三兩下點開微信某對話框,發去一個消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在?]
果不其然,[S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後面附帶一個[發送朋友驗證]的連結。
她當然不會點。
也知道點後結果如何。
所有的空洞,所有懸起的不安,都在這一刻徹徹底底地沉到最底。奚雀珂放下手機,在北城擁擠不已的6號線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有些自嘲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在報站的女聲中走下地鐵。
「雀珂。」
剛進公司,她遇到鞠盈,就是星火分部的總負責人。她如此親切地叫她,面上依舊是很溫和可親的笑容。這是因為蘇野而對她獨有的態度。
奚雀珂微微怔愣了一下,很快恢復淡然,隨她一起去總辦公室。
路上她當然會想,鞠盈叫自己去的這一趟所為何事,她還以為和自己與蘇野的關係破裂有關。
但進總辦公室後,鞠盈態度無絲毫改變,依舊那麼溫和,笑眯眯地遞給她一份文件,很親切拍拍她肩膀:「雀珂,要去錄節目了,這是關於這期《造夢營》的資料。記住,別給別人看,這一份是單獨給你的。」
這麼說,奚雀珂就懂了,只是仍有些猶豫。
鞠盈倚在辦公桌上,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卻誤解了她這份惶惑,跟她說:「是蘇總助理清晨送來的。蘇總要出國讀書了吧,不像以前那麼時間充裕了。」
「……嗯。」奚雀珂慢慢回神,與她道過謝,離開辦公室。
今天是周日,蘇野沒來送她,資料也沒有直接給她,而是托公司轉手。鞠盈似乎誤解了她的那份落寞,遂那樣開解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