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8:蘇黎從此各不相干
晚上,督軍府很熱鬧。
督軍的正妻跟姨太太,加上陸建南陸向東的幾個姨太太,還有幾位妹妹,一個桌子都沒夠坐下。
陸宴北看著陸建南,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陸建南察覺到,端起杯子笑說:「大哥,好幾年除夕你都不回來,留守軍中,倒像我們苛刻你似得。這回當著大娘的面咱們兄弟說好,明年除夕,你在家陪著大娘,我跟東子去幫你慰問部下!」
這話聽起來,像是兄弟和睦,互相分擔。
然其中深意卻值得細細品味。
——那不就是說,軍中權力我們替你接管,你可以歇歇了。
至於是一時歇歇,還是永遠歇歇,亦或是這個人就不在了,那就看當事人心裡怎麼琢磨。
陸宴北聽著這暗藏殺機的話,淡淡一笑,長輩面前依然要演兄弟情深:「建南,你有治軍謀略,的確應該多承擔一些。」
可即便陸建南能承擔,他除夕夜還是回不來督軍府。
他中毒患怪病的事,除了身邊親信,無人知曉。
包括母親跟督軍。
一頓遲來的團圓飯,看似和睦,其實刀光劍影。
飯後,督軍把陸宴北叫到了書房去。
「你這幾日不在軍中,卻拖延到今天才回來,被什麼事絆住了?」
父子倆都是聰明人,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陸督軍開口直奔主題。
陸宴北眉宇微微一抖,似乎有點意外。
但轉念一想,這家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報網,即便是父子,之間也不能完全信任,父親能得到消息也不足為奇。
「年前從軍中回來的路上遇襲,這些天,我去處理這事兒了。」
陸宴北這話也不算作假,他這些日子的確忙著抓人審訊又殺人。
然,順便也風花雪月。
「遇襲?!」督軍大吃一驚!
「嗯,南邊來的人,無非是一些殘黨欲孽,還心存幻想罷了,已經全都處理好了。」
督軍臉色沉肅,「這麼大的事,你瞞的滴水不露!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陸宴北依然面不改色,「我手底下的人能處理好,大過年了,就不勞父親費心。」
督軍冷哼了聲,「你手底下的人?指的是葉家父子吧?」
陸宴北不發一語,算是默認。
「宴北,我知道你的雄心壯志,不是阿爸不支持你,而是你野心太大!一口吃不成胖子,小心反噬自己。」
「還有葉家父子,別以為他們心甘情願歸順於你。我跟姓葉的老狐狸相識了幾十年,他是什麼性子我清楚得很!」
「你利用人家父子為你打江山,焉不知人家是不是將計就計利用你為他兒子的未來鋪路呢?」
陸督軍語重心長,一番話可謂推心置腹。
「家中兄弟到底是一脈同生,你對建南、向東他們,防備太過!」
說到最後,陸督軍臉色可稱得上慍怒,沉冷的語調落地有聲。
陸宴北在紅木椅上坐下,少了平日外人面前的冷漠肅穆,翹著腿腳頗有點不服管教的意思。
等陸督軍話音落定,他才不緊不慢地道:「自古以來,多少英雄不是死於敵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背後捅刀?」
「我雖還算不上個英雄,但早晚會是。您那兩個好兒子在你眼皮子底下做了什麼,您未必知曉。您護著他們,我不反對,但要我也對他們上演兄弟情深,我做不到。」
「至於葉家父子,我們不過是暫時志同道合而已,等打下江山再短兵相接,看誰笑到最後,我覺得很公平。起碼現在,我們目標一致,我不用擔心他們對我背後捅刀子。」
陸宴北字裡行間都在暗示著自己曾被親兄弟傷害過,陸督軍沉著臉,問:
「他們兩個到底做了什麼?你若是有證據,我不會偏袒他們!」
「不會偏袒又如何?是收了他們的兵權?還是一槍把他們斃了?」
「陸宴北!你——」陸督軍火大慍怒,氣到失聲。
其實,要論謀略,這三個兒子中,陸督軍自然最看重大兒子。
只是,他的性格脾氣實在太倔,又心狠手辣,父子倆水火不容。
很多事情,他在老大這裡碰了壁,轉而去找老二老三,他們總能二話不說辦得妥當。
時間久了,他自然而然偏袒那兩個小的——縱然心裡清楚,那兩個加起來也不足這個大的一半頭腦。
這個話題無疾而終,陸督軍想到另一件事。
「你今晚在家住下,明天,隨我去津南一趟。」
「去那邊作甚?」
陸督軍看向他,沒好氣:「你不是總覺得我偏心嗎?這次,我給你謀個好福利!」
「津南賀督軍家的千金,已到婚嫁年齡,我拖人打聽了下,賀督軍對你印象不錯。」
津南是鄰省首府,其兵力跟經濟實力都跟江城不相上下!
若非要一較高低,津南臨海,擁有海軍,從某種程度上說其戰略意義更甚江城。
若能跟津南的賀督軍攀上親家,對陸家來說的確是如虎添翼!
見陸宴北緘默不語,督軍明白,這一次示好應該是讓他中意的。
起碼,不是排斥。
「明天年初四,該出去走動走動了。這太平日子不知還有幾天,倒是這場雪,把戰事又推遲了下。」
陸督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雪越來越大了,靜悄悄地落下,院子裡很快白茫茫一片。
他總覺得,這場雪來得不是時候。
陸宴北沉寂良久,不知琢磨著什麼,起身後才點點頭,算是應許此事。
***
夜已深,蘇黎靠在床頭,翻著一本民間戲寫前朝軼事的小說。
但其實,也沒看進去什麼。
陸宴北雖然離開了,可他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懸念。
蘇黎總忍不住琢磨,是什麼毒性會讓一個人突然之間性情大變,渾身長滿濃密的毛髮,連身體都會再次增長。
而幾天之後,又會慢慢恢復平常。
她更想不通的事,為什麼毒性發作時,一定要有女人才行。
他是減輕痛苦,還是加速毒性的消亡?
還有,陸宴北說她是藥引女。
她知道藥引,很多中藥方子都需要藥引。
有了藥引,能使方子更好地發揮藥效,事半功倍。
她是藥引女,難道是說有了她,陸宴北服用的藥物才能更好地起作用嗎?
他們在一起相處也有些日子了,卻從沒見過這人服用什麼藥物。
如果這些都成立,那為什麼同樣是女人,別人就不是,偏偏她是?
蘇黎越琢磨越困惑,問題一個沒弄清,可疑點倒是越來越多。
晚飯時,她試探過小紅,得知魏副官的確留在別館。
只是,若非必要,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她若現在去找魏副官,相信他肯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只是,她沒有勇氣。
她已經下定決心,等這些事情過去,她就回家。
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還是回歸各自的生活才好。
去問這些並無意義,只會讓她心裡越來越迷茫,越來越糾結。
外面狂風呼嘯,吹得窗欞都微微作響。
陸宴北應該不會回來了,她伸手擰滅了床頭檯燈,鑽進被褥。
然,即便小紅給她腳邊放了暖水袋,可被子裡依然冰涼一片,她只能緊緊貼著熱水袋,方能汲取一絲溫暖。
眼眸闔上,她竟想到前些日子與那個人同床共枕的溫暖??
在別館不知住了幾天,一日清晨起來,魏尋出現。
「蘇醫生,今天可以送你回去了。」
蘇黎驀然一喜,看向他,下意識問道:「那天的刺客全都抓到了?」
「嗯。」
她臉色靜默下來,沒再問更多。
那些人,膽敢行刺陸宴北,被抓了後肯定難逃一死。
縱然知道各為其主,死得其所,可她心裡依然不適應。
繼而再想到她也曾殺過人了,她便越發牴觸起來。
於是,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完,她放下碗筷便起身。
魏尋想勸她先把飯吃完,可她顯然沒了心思,便只好走向門口的汽車。
打開車門,蘇黎發現後車座上的行囊。
她拿起行囊,拆開看了看,裡面的東西一樣沒少。
包括臨行前一晚,母親非要她帶著的錢財。
想必東西這些天都由魏副官保管著。
她把行囊抱在懷裡,心裡頓時安定了不少。
這一路,魏尋不知朝後視鏡看了多少次。
有些話醞釀了幾天,他還是不知如何開口。
他盼著蘇黎能主動開口提起少帥,然而,直到車子到了蘇公館外,她也隻字未提。
魏尋心裡惆悵,不知這兩人是不是就這樣散了。
明明,少帥心裡是有蘇醫生的。
蘇黎怔怔地發呆,等看到家門口熟悉的街道時,突地回過神來。
「魏副官,停車!」
魏尋道:「我送你到門口。」
「不用了。」
蘇黎就怕家人知道她這些天的境遇,怎麼肯讓小汽車開到家門口。
魏尋下車,拉開車門。
蘇黎提著行囊下來。
「魏副官,謝謝。」
她淺淺頷首,道了謝,準備走開。
魏尋轉身,「蘇醫生!」
蘇黎回頭,眼神明顯慌了幾分。
顯然,她也害怕恐懼著,擔心魏尋跟她說了什麼。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無所謂了,能心安理得地忽視不理。
可若是知道了,即便面上不回應,心裡也總是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