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撞進他的胸膛里
冰冷的手術室里——
蘇黎躺在手術台上,手上蓋著藍色無菌布。
頭頂,一束強烈的白光照下來,餘光投射在她的臉上,將她本沒什麼血色的頰腮映得更加通透蒼白。
一名身穿藍色無菌服的醫生,戴著口罩,舉著雙手在她手術台前站著。
特殊巡護正在忙著給她準備手術器械。
「乒桌球乓——」
手術器械在護士手中發出冰冷的碰撞聲。
那聲音如鬼魅一般,狠狠拉扯著蘇黎身上每一根神經。
她痛苦的閉上雙眼。
那一刻,她忽而想到了自己曾經那個八月大的孩子。
才生下來就被醫生宣告死亡,直到現如今蘇黎仍舊沒有忘記孩子當時的模樣。
他是個可愛的小男孩。
只是那日的他,通體烏青,雙眼閉著,沒有動靜,沒有聲響,安詳的模樣像是睡著了。
憶起那一幕,蘇黎的眼淚登時如斷線的珠子般從眼眶中滑落了出來。
她睜開眼,問醫生,「醫生,會疼嗎?」
醫生一臉的淡漠。
對於這種問題,她們早就司空見慣了。
每一台手術之前必答的問題。
「一會會打麻藥,沒什麼痛感,藥效退了後,難免會有些不舒服。」
蘇黎紅著眼,搖搖頭,「我的孩子,他會疼嗎?」
「……」
十分鐘後——
蘇黎拎著包,一身輕鬆從手術室里出來。
醫生們還在裡面抱怨著,「沒想清楚就往這手術台上躺,這不瞎浪費我們時間嗎?」
蘇黎聞言,微微笑了,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邊走,邊給池年打電話,「晚上我請你吃大餐。」
「什麼好事兒啊?」
「八個月以後我就要當媽媽了,這算不算一件大好事?」
池年在電話里興奮地尖叫一聲,「梨子,你沒做手術?你想通了?」
「是,等我回來。」
「好,我現在就去定餐廳,我得吃最貴的!」
「任君挑選。」
「別,我看還是省著點,把錢留著給我乾女兒花算了。」
「那我可就謝謝乾媽了。」
***
自從決定把孩子留下之後,蘇黎便不在為孩子去留問題而傷神,整個人反倒輕鬆了,在工作上也變得更加勤勉起來。
不拼著點幹活,將來拿什麼奶她的小公主呢?
夜裡九點,蘇黎剛把項目數據整理完畢,擱在旁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你好,哪位?」
「我。」
「魏尋?」
只一聲,蘇黎就聽出了他的聲音。
「你怎麼回事?換了部門,連我的電話都刪了?」
「沒,我之前那支手機丟了,現在買了支新的,誰的電話號碼都沒了。」
這手機是蘇黎前幾日買的,花了她不少錢,惹她心疼了好幾天呢!
「那還差不多。」
「找我什麼事兒啊?」
「還沒睡吧?我這會兒喝了些酒,沒法開車了,你來替我開車唄!我在城南俱樂部,離你家不遠,你打車過來不過一刻鐘的路程。」
「不是,你自己叫代駕不就成了嗎?」
「這個點不好叫代駕,不說了,我等你來啊!」
魏尋也沒問蘇黎願意不願意,說完就自顧把電話給掛了。
蘇黎:「……」
日了狗的!
大半夜的,她一個孕婦,居然去給人當代駕?
這魏尋還真是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蘇黎是一萬萬個不想去的,但沒得法子,誰讓她心地太善良呢?
她拿了件風衣外套,起身出門。
***
蘇黎蜷著身軀站在小區門外等車。
夜裡的寒風颳過來,跟刀子似的,落在臉上,生生作疼。
不過好在計程車並沒有讓她等多久,在門口站了不出一分鐘就來了。
約莫二十分鐘後,車子在城南俱樂部門口停了下來。
蘇黎付款下車。
門口卻不見魏尋的身影。
她剛要打電話給魏尋,卻忽見一抹挺拔的黑色長影,闊步從俱樂部裡面走了出來。
他身後還浩浩蕩蕩跟著十來個人。
此時,他正偏頭與身旁的人低語著什麼。
門口暗光投下,篩落在他俊美無儔的側顏上,將他凌厲的輪廓襯得更加立體,清冷。
他五官絕倫,好看到無可挑剔。
白光下,皮膚仿若會自然發光,而那雙漆黑似墨染的眸仁里,有如星光點綴,只一眼,就能攝人心魄,讓人沉淪,不可自拔。
而眼下,蘇黎不過只是被他用餘光掃視了一眼,就有種被他懾奪了呼吸的錯覺。
她已經許多日不見他了。
從那日告訴他自己懷孕,後被調回總秘辦之後,蘇黎就再也沒有見過陸宴北。
算起來,也快半個月了。
數日不見,他似乎比從前更英俊,更冷傲,更不易親近了。
失怔間,忽而,蘇黎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魏尋發來的簡訊。
「陸總交給你了,好好開車。」
蘇黎:「……」
所以,自己是被魏尋這廝下了套?
蘇黎惱火,手指飛快的點著鍵盤,「魏特助,生而為人,我勸你善良。」
收回手機,門口那群貴胄公子們也各自散了。
陸宴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她跟前來。
「怎麼是你?」
他劍眉深斂,下頜繃著,神色不悅。
「是魏尋坑我來的。」
蘇黎毫不猶豫,招出始作俑者。
「坑?」
陸宴北本就陰沉的面色,因她的解釋,瞬時黑成鍋底。
蘇黎見他臉色不佳,忙掏出手機,「陸總,我替你叫代駕。」
「不用了。」
陸宴北把車鑰匙扔給她,「你開。」
「……」
陸宴北已經繞過車身,坐進了副駕駛座。
他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蘇黎有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酒香。
他還真喝了不少酒。
蘇黎握著車鑰匙,咬咬下唇,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似的,幾秒後才折身,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上去。
副駕駛座上,陸宴北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即便蘇黎上車,他也沒睜開眼來。
蘇黎透過後視鏡,不著痕跡睞了眼身邊的男人。
他氣場委實太強,即便他現在閉著眼沒說話,可仍舊給蘇黎造成了強烈的壓迫感,封閉的空間裡,讓她有種缺氧的錯覺。
她呼吸微感不順。
車內的暖空氣一吹,加上空氣中酒精暈染,她冰涼的頰腮上瞬時染上一層淺薄的紅霞。
蘇黎害怕被他看出來,匆忙收回視線,準備開車。
然而,窘迫的是,在此之前她根本沒有開過勞斯萊斯,在方向盤四周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啟動按鈕,結果,按了三四次,車子卻始終無動於衷。
尷尬了!
她連開都不會開。
蘇黎只好朝旁邊的陸宴北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終於睜開了眼來,「鑰匙呢?」
「這。」
蘇黎把鑰匙擱中控台了。
陸宴北用下巴比了比中控上的啟動按鈕,「下面有個孔,把鑰匙插進去解鎖。」
蘇黎:「……」
豪車還需要用鑰匙解鎖?
長見識了!
陸宴北把臉別向窗外,又重新閉上了眼,沒再理會她。
這回蘇黎總算把車給啟動了。
飛天女神的車標應聲從發動機艙蓋下『飛』了出來,好不威風神氣。
蘇黎才一踩下油門,車子猛地提速,就跟離弦的箭似的,一下子沖了出來。
蘇黎差點沒被自己的車技嚇得魂飛魄散。
好幾次的調試之後,才終於找到了感覺,把車速穩了下來。
她悄悄吁出口氣。
豪車果然不是那麼好開。
瞥一眼身邊的男人,他倒好,像是睡著了一般,對於她『出神入化』的車技,像是毫無知覺。
蘇黎一路緩緩把車開到了城南別墅。
車子停在了院內的露天停車場,蘇黎解下安全帶,「陸總,到了。」
她輕輕提醒一聲。
副駕駛座的陸宴北卻毫無動靜。
他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蘇黎疑惑。
難道真睡著了?
那怎麼辦?
自己是不是該把他叫醒?
總不能讓他一直在車上這麼睡著吧?最主要的是,她怎麼辦?總不能也陪著他在這車上坐上一晚吧?
蘇黎猶豫了小會,最後,到底探身過去,「陸總?」
她又輕輕喚了一聲。
還是毫無反應。
蘇黎只好上手。
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陸總,到家了,你回家去睡……啊……」
蘇黎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圓潤的腰身忽而被一條遒勁的猿臂鎖住,而後,「砰——」一聲,嬌軀就被重重的摔在了他結實的胸膛里。
蘇黎始料未及。
雙手撐著他硬朗的胸膛口,想直起身來,後背卻被他一手摁住,動彈不得。
兩人離得很近,蘇黎甚至能感覺到他濕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鼻尖,若有似無,卻惹她心悸難平,呼吸微喘。
卻見身下的男人,緩緩沉沉的掀開了眼皮。
漆黑的眸底有些渾濁,紅色血絲遍染。
疲憊之色盡顯。
蘇黎驚慌的目光堪堪撞進他眼睛裡,將他所有的疲倦盡收眼裡,那一瞬,心下里竟不由萌生出一絲心疼之意來。
蘇黎知道,近日來公司有個溫泉酒店項目甚是棘手,聽魏尋說他為了這個項目幾乎已經幾日幾夜沒合過眼了,今兒這場飯局想必也是為這個項目而設的。
「到家了,回屋去睡吧!」
蘇黎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似溫泉池緩慢淌過。
她不知自己竟還有這樣溫柔的語調。
一出口,頰腮上不覺染上一片羞赧的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