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陸家兒媳婦死了
晚上的森山老林,安靜異乎尋常。
冷風拂過,能聽到枯葉嘩嘩落下的聲音,像是來自大自然的哭吟。
陸宴北坐在殘骸旁一顆巨石之上。
石頭已經被火燒成漆黑,幾乎看不出原色。
周遭入眼的全是無止無盡的黑,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摸煙,動作有些遲緩,甚至是木訥,手指有輕微的抖動。
好不容易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叼嘴裡。
金屬打火機「砰」一聲彈開,發出一聲脆響,火苗竄起來,燒進他的眼睛裡,將他猩紅的雙眼照得通明。
火焰在晃,他的眼瞳也在晃。
火點上菸頭,星光閃爍,他猛地吸了一口,把菸草的味道重重吸盡肺里,可不知怎的,入肺的全是疼痛,全是悲愴……
他把煙夾在手指間,另一隻手從地上捧起一把黑灰。
黑灰滲入他撕開的血肉里,他眉眼一顫,緩緩低下頭去,深切的吻上那一把黑灰,仿佛是在親吻著自己至深的愛人。
之後,把手篡緊,把那一把灰牢牢地握在了手心裡,握得很緊很緊,似唯恐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他在石頭上躺了下來。
抬頭,怔怔的看著黑壓壓的天,男兒的淚水無聲落下。
一滴,接著一滴……
他陸宴北向來是情感比較壓制型,哪怕再愛,再痛,也從不輕易表露。
所以直到蘇黎出事之前,他也從未對她表露過自己的真情。
可如今,他想說,卻已經遲了……
什麼都遲了!
他偏頭,看著那片被燒燼的殘骸,仿佛就在看著生前的她。
眼淚肆意落下,如雨一般。
他無聲無息的哭著,可每一滴落下來的淚都似泣血一般。
「蘇蘇,你在嗎?」
他輕輕出聲,聲線破碎,嘶啞。
喉嚨像被火燒過一般。
聲音有些難聽。
冷風拂過,吹在他的臉上,不痛,卻寒得刺骨。
「是你嗎?」
他又問。
回答他的仍舊是清冷的寂靜。
除了枯葉吹落的聲音,再無其他。
「不是你,不會是你……」
他看著那片灰燼,自問自答,水霧朦朧著他猩紅的眼睛,他說:「你沒有這麼冷,你一直是溫暖的,你對我怎會這麼冷?」
夜越深,溫度越來越低。
陸宴北冰冷的身上,幾乎快沒了溫度。
可他躺在石頭上,一點知覺都沒有,一動不動。
沒了知覺才更好。
讓他能夠這樣一覺睡過去,也好。
離她近一些,離痛苦遠一些……
陸宴北沉沉的閉上了雙眼。
蘇黎,我想你……
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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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老宅,正廳里——
陸辰九一席莊嚴肅穆的黑色孝裝著身。
雖清冷,卻仍舊帥氣逼人,冷峻讓人不敢親近。
他雙膝跪地,正虔心為逝去的父親燒紙錢。
李文娟也一席黑色孝服著身,在兒子右側跪著。
她素麵朝天,眼睛腫得像核桃,看起來非常悲戚。
眼淚還在止不住的流著,嚶嚶的哭著,將妻子弔孝這個角色演繹得相當到位。
來祭拜的親朋好友一走,她就抹乾了眼淚,收斂了臉上的悲傷。
陸辰九在旁冷冷的看著。
從前從不知道,原來他母親的演技竟然這麼好。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你爸在床上躺了這麼多年,什麼感情也被他躺沒了。」
李文娟一眼就看出了兒子的心思。
陸辰九抿唇不語,冷淡的收回目光。
若不是她,父親又怎會在床上一躺好些年?
可現在,自己已經再沒有任何資格責怪她。
自己甚至比她,更狠!
李文娟怔怔的看著兒子,若有所思。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從覺得,兒子比較於從前好像更冷,更狠,更絕情了些。
從前,尚有七情六慾,而如今更像是絕情絕欲。
這算是一件好事嗎?
是吧!
只有這樣的人,才沒有軟肋,才可以謀得大事。
「辰九,你確定蘇黎已經解決了?」
李文娟小聲問兒子。
這事兒她總有些提心弔膽。
陸辰九冷冷的瞥她一眼,「車都被切成兩截,車頭墜入萬丈懸崖,你覺得還有存活的機率嗎?我要猜的沒錯,車應該落地就起火了,就算她命大沒被摔死,也會被火活活燒死。」
他說這話的時候,言語平靜。
可眉心卻隱隱顫了一下。
心口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細針扎了一下。
疼得有些尖銳,但他視若不見。
聽陸辰九這麼一說,李文娟懸著的心,倒也稍稍落下幾分。
可忽而又想起了什麼,面露驚色,「辰九,當時是你追著蘇黎出去的,那豈不是一路上早被監控給拍下來了?警方那邊要是……」
「放心吧!沒有監控。」
「嗯?」
「蘇黎走的是條新修的道,那還沒來得及裝監控。」
「真的?」
李文娟露出欣喜之色,又冷哼了一聲,「果然,老天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陸辰九又扔了一把紙錢進火堆里。
火苗迅速竄高,把他冷峻的輪廓照映得更加清晰,就聽他陰沉沉的開口,「警察那邊還好應付,難應付的是陸宴北,蘇黎的事情,他不會善罷甘休。」
其實,蘇黎這事,著實是個意外,她的出現,以及她的死完全超出了陸辰九的掌控。
這事兒恐怕只會越來越棘手。
李文娟聞言,環顧一眼四周,確定周邊沒人之後,才覆到他耳邊,小聲說道:「辰九,要不我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咔擦』了,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何況,他一死,陸家的一切就都是咱們的了,再也沒有人和我們爭搶了。」
「行啊,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可以去找找他。」
陸辰九輕描淡寫的說著。
「辰九,有你這麼跟媽說話的嗎?」李文娟有些氣悶。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舉妄動,陸宴北這人沒你們想的那麼好應付。如今父親已死,蘇黎又出事,你以為陸宴北不會有任何懷疑?你這時候若還有動靜,無外乎就是不打自招,他真死了倒還好,如果他沒死呢?一旦他沒死透,你,我,你情夫,都得死!」
李文娟聞言,臉色微白,「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難道就什麼都不做?」
「對!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許做,至少就這樣給我安安分分的待半年。」
「可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世了……」
「知道又怎樣?」
陸辰九揚揚眉梢,「老爺子這口氣還吊著呢!他要還想老爺子活,他就不會捅出來,若老爺子死了,這個秘密自然也就沒了存在的價值。他陸宴北向來是孝子,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你這麼一說,倒也對。」
李文娟這才終於寬下了心來,她看著兒子欣慰的笑了笑,「辰九,你還真是長大了,我和你爸都很吃驚呢!」
提到黎刻,陸辰九面色陰冷,「他不是我爸!我爸死了——」
陸辰九指著靈堂上那張黑白遺照,「記住,他才是我爸!」
李文娟嘆了口氣,「知道了。」
***
清晨七點——
黎刻回家,家裡正在布早餐。
難得,兒子和女兒竟然都在。
他才進家門,妻子秦鳳雲就迎了上來,「聽說陸宴鳴昨兒走了?」
「嗯。」
黎刻應著,又拍了拍身上,像是要把什麼髒東西拍走一般,「陸家一天死了兩個人,晦氣得很,我得先去洗個澡。」
「一天死倆?」
餐桌上,黎楓和黎楚晴吃飯的動作,同時頓了下來。
「爸,什麼意思?誰還死了?」
黎楚晴回頭,焦灼的問了一句。
黎楓的鳳眼也盯著父親,等著他的答案。
「陸宴鳴的兒媳婦蘇黎,出車禍死的。」
「……」
黎楚晴震住。
愕然。
那個女人……她死了?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一時間讓黎楚晴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黎楓臉上的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
幾秒後,他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爸,這消息你聽誰說的?準確嗎?」
「當然準確了。」
說到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蘇黎死亡的消息警方尚未對外公布,那他怎麼會知道呢?
當然,他是聽陸辰九說的。
黎刻眼睛裡露出幾分心虛之色,卻很快收斂了去,只道:「你甭管我聽誰說的,反正這事跟我們黎家沒什麼關係,那女人不一直跟陸宴北曖昧不明嗎?如今死了倒也好。」
秦鳳雲也跟著點頭應和,「看吧!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人啊,就是不能幹壞事,老天爺可都看著呢!」
黎刻聞言,不悅的瞪了自己妻子一眼,「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扯那些封建迷信的東西。我上樓洗澡去,睡一覺,中午吃飯再叫我。」
說完,上二樓,揚長而去。
「你爸這又吃槍藥回來了。」
秦鳳雲坐回餐桌上,卻見自己一雙兒女都在犯愣,她悄悄桌面,「還愣著幹什麼?吃飯呢!」
黎楓回神,複雜的目光一直看著秦鳳雲。
秦鳳雲被兒子盯得有些不自在了起來,「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不成?幹嘛一直這樣看著我?」
黎楓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到底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真相往往是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