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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勝正彎腰鑽進一輛計程車,聞言向她招了招手:「有緣自會相見,祝你聚會愉快。」
伊悠再度發愣,嘟囔道:「媽的,本姑娘像是玩仙人跳的嗎?這小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不是生理上有啥毛病吧?」
她放下大皮箱,摸出盒摩爾,在盒底一彈,叼起一根點上,憤憤地噴了一口。身後,一個身材不高、但靈巧而結實的中年一字胡的乘客似乎聽到了她的話,他的眼神飄向張勝遠去的計程車,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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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人,號稱東方猶太人。
整個地球,除了南北極等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外,幾乎所有的地方都有溫州人,不但北京有溫州村,美國、法國、義大利也到處都是。
那可是整個村整個村的移民啊,大量的連普通話都講不好的溫州農民,根本不懂英語、法語和義大利語,就敢在自己一無所知的異國他鄉闖蕩,開始艱辛的淘金之路。即使是通曉外語,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又有幾個有這種膽量?就憑這一點,你就不能不服溫州人。
這裡是中小企業的搖籃。中小企業多的令人目不暇接,隨便進任何一個村子,就可以看到工廠。如此大的名頭,中小企業如此發達,老闆數目如此眾多,在張勝的印象中,這裡應該是一片富得留油的地方。
不是嗎?溫州炒房團,可以攪動全國的房地產市場價格,就連北京上海如此水深的地方,也被溫州炒房團掀起洶湧的波濤,如同變幻的魔術,溫州人購房如同菜市場買白菜似的。在他想來,文哥很可能也是出身於此的一代梟雄,可惜他沒有文哥的照片,也沒有官方的門路,否則該可查出他的身份。
有鑑於此,張勝幾乎是懷著一種朝覲的心態走出機場的。可是一出溫州機場,張勝就大失所望,溫州的市容市貌,和其他普通的城市相比,沒什麼區別,甚至和他所在的城市相比,都絕對是一隻醜小鴨。唯一同大型都市相同的是,這裡的人們行色匆匆,你走在人群中,就會有一種節奏強烈的浮躁感。
因為在機場的遭遇,雖說那個便衣未必是衝著他來的,張勝還是不敢大意,他坐上計程車在溫州市內隨意地逛了幾圈,在擁擠不堪的信河街下了車,然後步行進去,穿過幾個商場,看看沒人跟蹤,才從一個邊門出去,又穿過兩條街,然後再次搭上了一輛計程車。
車子在市區里繼續遊蕩。這裡寬闊的道路不多,就連市委市政府的辦公樓前的道路都窄的幾乎連個車子都進不去,在全國各城市高築亭台館榭,大興土木的時候,溫州在城市規劃建設上似乎遲了一步。
但是就是這裡,民營企業卻比比皆是,隨便找個工廠,老闆或管事的老闆娘基本上360天都在上班。他們的勤奮,他們的節儉,讓他們創辦的工廠可以很成功地控制成本。哪怕是做紐扣生意,每枚鈕扣的毛利潤才幾厘,集腋成裘,也讓他們創造了巨大的產業和財富。
當然,這裡的企業剛剛興起時,一樣有資本積累的原罪出現。比如當初極其著名的溫州「禮拜鞋」,價格低廉,款式精美,但是質量極低,有的穿一個禮拜,還有更離譜的,早上穿出去,晚上就得光腳板回家。
以致當它充斥並占有各地主要市場之後,開始引起強烈反彈,很多地方的商場,甚至打出「本店絕無溫州貨」的橫幅以招攬顧客。87年8月8日,杭州城更是將5000餘雙溫州皮鞋評為「劣質皮鞋」,然後付之一炬。溫州皮鞋相繼被許多城市的市場自發地驅逐出境。
現在又是十年過去了,這裡與當年已大不相同,眾多的廠家都秉信「劣質產品將使你我丟掉飯碗。」的警訊,他們足足用了十年的努力,終於把自己當初留下的不良印象扭轉了過來。
張勝也幹過實業,他能從許多普通人看不出的地方,看出許多東西,在這裡,他感受到了與北方太多的不同,改革開放、經濟發展,經濟理念的變化,南方的確比北方先行了一步。
由於機場發生的事提高了他的警覺,他沒敢在大飯店入住,他找了一家路邊小店,連身份證都不用驗的,入住後洗了個澡,又出去吃了點飯,然後便回來蒙頭大睡。
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張勝再次踱出了酒店,打了輛車直奔學院東路金利花園。
這裡是高檔住宅樓群,周圍都是林立的高層建築,張勝到了金利花園,在鄰近學院東路的2號樓停了下來。
像一個尋常散步的住戶一樣,張勝慢悠悠地踱了幾圈,見沒人注意,便悄然上了樓。
三棟四樓,當找到文哥所說的那個門牌號碼時,張勝看到門上淺淺的有一層灰塵。這樓有物業按時打掃的,不過常年無人居住的房子,從那細微處還是可以看得出來。
他的心怦怦地跳起來,看看四下無人,便把手心裡攥得出汗的鑰匙插了進去。
看到這裡的情形,他還真擔心那門鎖經過了這麼久都鏽蝕的打不開了,還好,雖說那鎖有些澀,但是活動了幾下,還是擰動了。
鎖開了,張勝立即閃身進門,門關上,屋裡暗了下來。張勝站在黑暗裡,靜靜地站了能有三分鐘。
昏暗的光線下,一間寬闊的客廳,沙發、電視、酒櫃、屏風、牆上的寶劍掛飾,這一切,包括地面,都蒙上了一層即便在昏暗中也肉眼可辨的灰塵。那一切布設,也許當年還算上檔次,可是在一層灰塵蛛網的覆蓋下,透出幾分破敗與淒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