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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勝看了一眼,一個像黑鐵鑄就似的漢子坐在牢房靠牆的一側,拍著大腿,用一種揶揄的語調地在說話。
「五湖四海,都來報導
六親不認,只認管教
七情六慾,全部忘掉
八條監歸,條條背到
九……」
「閉嘴!」一個管教喝了一聲,那個犯人懶洋洋地笑笑,閉上了嘴。
張勝這時才恢復了幾分神智,怵然發現,他已經被送進了看守所。這裡關著的,都是他一向看不起的人渣,罪有應得的壞蛋,而現在,他也成了其中的一員。看著昏暗燈光下那一雙雙野獸般的眼睛,張勝不寒而慄。
兩年前,他抱著不惜蹲大獄的風險,抓住了他人生的最大一次機遇。他似乎成功了,風光無限,轉瞬間,他成了階下囚。兩年前,他打算一旦失敗才去承受的結局,卻在他以為已經成功之後突然到了,猶如黃粱一夢。
現在,他的未來已不是夢,而是做惡夢。
想起這一切,張勝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仰天長長呼出一口氣,突然旁若無人地大聲念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老實點!」一個管教狠狠推了他一把,張勝一個踉蹌,念的聲音反而更大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那名管教剛剛舉起手,旁邊牢房忽然傳來一個淡淡的,但是明顯是發號施令慣了的聲音:「有點意思,他是什麼人?」
旁邊是個單間,張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頭也沒回,被另一個管教押著向前走,剛剛舉手準備打人的那個管教卻停了下來。
這個單間關的自然也是犯人,可是無論是裡邊的布置還是那個管教的態度,卻又不像面對一個罪犯。
床鋪、枕褥,居然還有一張桌子,桌上還有一盞檯燈,坐在那兒的男人沒穿囚服,而是一件看起來很昂貴的名牌睡衣。這個男人看起來有四十多歲,但是只看他的眼神,會更年輕一些。相貌很普通,氣質卻很儒雅,坐在那兒,居然有種淡淡的書卷氣撲面而來,就像演《紅頂商人》胡雪岩的陳道明扮相。
他的手裡拿著一份報紙,手邊有一杯茶,在檯燈下映得清冽,水中芽芽直立,一旗一槍,這是極品雨前。
「文先生……」,那個管教用殷勤得有點諂媚的聲音對那犯人說:「剛送進來的,行賄外加抽逃出資。」
那個犯人做出了「哦」的口形,卻沒發出聲音。他點著頭,用頗覺有趣的眼神瞟了眼張勝的背影,然後向這管教擺擺手,笑笑。
「不打擾您了。」管教客氣地說,快步向張勝追去。
「嚓!」一個號房的鐵門被打開了。
「進去!」張勝被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就撞了進去,再抬起頭,就見狹長的過道一側,是半米多高的大通鋪,有那坐著的,脖子慢慢向他這邊扭過來,速度慢得就像生了鏽,有那躺著的,懶洋洋的正坐起來,姿勢千奇百怪,就像佛堂里的五百羅漢,鬼氣森森。
第114章 殘酷人生新一課
是九個還是十個,張勝沒有去數,眼中飛快地閃過的是搖晃的大腿、摸著下巴的手指,還有猙獰的眼神。光頭羅漢們臉上的神氣讓他有種被一群狼包圍著的感覺。他站在門口,一動不動,身後的鐵門「鏗」地一聲關上了,張勝的身子一激靈。
「為嗎進來的?」大通鋪盡頭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問。
總共不到15平米的空間,大通鋪上睡了近十個人,著實擠了點,但是那個人一個人占了三個人的地方,左右都很寬敞。
「老大叫你呢,東西放下,快過去!」旁邊炕上有人揣了他一腳。
張勝知道在這兒耍不得橫,他忍著氣把東西摞下,走到那人身邊,旁邊馬上又有人喊:「蹲下,蹲下,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
張勝看看他們,剛一猶豫,就有一個人跳下來,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胸腹之間。
「呃!」張勝悶哼一聲,一下子半跪在地,捂著腹部,痛得喘不上氣來。
「媽的,不管你在外面是什麼人物,進來了就得守這裡的規矩,怎麼,不服?不服起來練練。」
「不許吐了,怎麼吐的就給我怎麼舔回去!」幾個大漢不懷好意地冷笑。
張勝蹲在地上乾嘔了一陣,慢慢抬起頭,仰視著坐在鋪上的大漢,很普通的一張臉,臉上有點橫肉,眼神裡帶著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塊塊凸起的肌肉說明他有著過剩的精力。
好漢不吃眼前虧,軍隊裡還欺負新兵呢,何況是號子裡,張勝聽說過「服水土」和「過堂」這種事。他低低地喘息了幾下,向那明顯是頭鋪的男人低低地叫:「大哥!」
「什麼案子?」
「經濟犯罪。」
「具體點。」
「行賄、抽逃出資。」
「逃什麼?你說明白點。」
張勝咽了口唾沫,簡單地說了一遍,那人恍然:「哦,原來是個大老闆,頭回進來吧?」
「是!」
「叫什麼?」
「小弟叫張勝,初來乍到,大哥請多關照。」張勝儘量裝得畢恭畢敬,免得這幫暴力份子再對他飽之老拳。
那一拳把他打醒了,在這地方,就是渾身武藝也別逞能,就算你一個能打八個,你也不可能24小時不睡覺,在這逞能那就是裝B,好漢不吃眼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