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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哥眯著眼四下掃了一眼,說:「那就好,見勢不妙,想什麼辦法也得出來,哪怕是蹲禁閉,小心駛得萬年船。」
張勝想起關禁閉那三天地獄般的折磨,臉色不由一變。
甄哥說:「你別不當回事,號子裡黑死的人,沒有幾個是死的明明白白的。聽說兩年前這兒也有個貪污犯,吃飯的時候用筷子自戳咽喉死的,就是從那之後,吃飯才不准用筷子改用了塑料匙。嘿!全號的人都說他自殺的,不過,我聽人說,那人惜命的很,為了怕挨老大的揍,都大把的花錢供著。死的那天早上,還提前訂了中午和晚上的盒飯,你說,這象是想自殺麼?一個養尊處優的人,有勇氣把筷子戳進喉嚨麼?」
張勝心中一動,問道:「那人叫什麼?」
「不記得了,哦,好象姓麥……」
一輛黑色的奔馳車悄然駛離看守所大門,開車的那個熟悉的面孔……徐廠長……,這幾乎已完全遺忘的畫面攸然閃過張勝的腦海,他不由機靈打了個冷戰。他似乎感到,一張充滿殺氣的無形的網,正在悄然向他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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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勝,家裡送了東西,領一下!」盧管教在門口叫。
張勝走過去,見是一個厚厚的坐墊,號房裡能站的空間小,整天都在炕上盤著,屁股底下放個大厚墊子,那可舒服多了。看得出,那是自己手工做的,針眼細密,墊子又厚又軟,卻很輕,該是鴨絨一類的東西,並非棉花。此外還有兩盒煙,三百元的代金券。
拿過登記冊子簽收,看了一下,上邊記的是存款三百、墊子、水果、煙。水果沒見著,煙是給了兩盒,至於人家送來多少不知道,墊子倒是沒問題。寄送人一欄里寫著他母親的名字。
一想到母親,想到家裡的老人知道自己的情形時,不知道是怎樣的擔憂與折磨,張勝心裡不由得一酸,長這麼大,他基本沒讓大人操心過,而這一次,卻讓老人們受苦了。
張勝一邊簽字,一邊搭訕著說:「謝謝盧管,我留一盒就成了」說著又推回去一盒,忍不住問道:「我媽……她老人家還好嗎?」
盧管教瞥了他一眼,看在他孝敬了一盒煙的份上多說了兩句:「還好是你妹妹陪著來的,你媽一來這就哭,那個傷心呀,你妹妹就在一邊勸,是個孝順孩子。唉,我說你小子以後出去了,可得好好混呀,不要再讓老人跟著受罪了。」
他走過去了,突然又轉了回來,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噯,對了,你妹妹還真俊,多大了,在哪工作,找對象了嗎?」
「啊?」張勝發愣。
盧管教見他沒答理,一屋子犯人都看著呢,臉上有點掛不住,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張勝眨眨眼,惑然自語道:「我妹妹?我哪來的妹妹,我妹妹都死了十好幾年了,現生也不趕趟啊,那能是誰?難道是鄰居的翠兒?」
「勝子,過來一下,」頭鋪大煙槍呲著黃板牙沖他笑。
「槍哥,什麼事?」張勝走過去,恭敬地叫了一聲。
親警花、扁老刀,張勝現在也是大哥大級別的人物了,雖說他一過來管教就嚴厲說明對他要嚴加看管,也不准讓他管事,不過頭鋪也不敢隨便支使他幹什麼,張勝在這兒成了逍遙侯爺。
龐傑和兩個管事的都盤腿坐在老煙槍旁邊,老煙槍拍拍旁邊讓他坐下,說:「我已經判了,這兩天就得走。今兒跟管號交待了一下,我走之後小龐接我的位置。你是帽花兒指定了不准擔職的,沒辦法。但你現在可是爺字號的人物,裡邊的變動,不能不跟你說一聲。」
「哦,恭喜槍哥,判了幾年?」張勝忙拱拱手,順勢看了龐傑一眼,龐傑向他笑笑。
「三年。」老煙槍美滋滋地說:「我在這兒已經超期羈押一年零兩個月了,要從刑期里扣,嘿,這樣算算,再蹲一年零十個月,我就出去了。」
「哎呀,那真的要恭喜槍哥了。呵呵,龐哥,以後還請多關照。」張勝笑著說。
龐傑爽快地笑道:「哪裡哪裡,小勝哥現在是大油,各號橫著走的人物,兄弟豈敢不敬,槍哥高升之後,你還是咱七號的逍遙侯。」
張勝暗暗提著警覺,甄哥說過的話他可沒有忘記,不會被龐傑幾句好話就給蒙了。其實單看他那天和六號的英語老師幹仗的經過,張勝倒很欣賞他的性情脾氣,不過張勝可沒忘了就是因為這一仗,老刀才有了殺他的機會,他可是跟了老刀好長時間的人,雖說自打上次老刀被自己海扁一頓掉了鏈子後,他們之間沒什麼聯繫了,但性命攸關,大意不得。
大煙槍走後的兩天,張勝覺得號子裡的氣氛有點怪異,那是一種動物的本能,人們的言行舉止、日常的一切活動,與往常完全一樣,但是那點細微的差別,他能改變出來,他有種每個人都在戴著面具演戲的感覺。
「小勝哥,你跟管教熟,跟他們訂個盒飯吧,吃點好的,我也跟著打打牙祭。」放風的時候,龐傑嘿嘿地笑。
「唉,三個月的禁購期還沒到呢,我儘量想想辦法吧。」張勝苦笑,這幾天那位女警沒來,他的肚子也沒了油水。
打飯的時候,大家拿著碗和勺子排隊出去,打飯的時候,張勝發現前邊的二鋪蝸牛攥在手裡的飯勺鬆了一下,因為盛飯,他得換個姿勢。就那一眼,張勝看到,他手裡的勺子柄磨成了尖銳的棱形。